阴风穿堂而过,将所有人笼罩在惊悚的氛围之下。“是谁,是谁干的!?”那面具人爆发出杀猪般的惨嚎。他身侧的二当家明显比他冷静许多。看着堂内仓皇逃窜的众人,他大声命令道:“关上大门,谁也不许离开。”“对对对,谁也不许离开。”面具男连声附和。大门应声关闭,可人群仿佛对他们的发号施令置若罔闻,仍然一个劲地往外挤。那二当家从一个侍卫的腰间抽出刀,快步上前,挥手一劈,砍瓜切菜般将身旁一个想要挤出去的人的脑袋斩落,厉声道:“都给劳资安静!”一看到人头落地,众人终于噤声,急忙远离地上的尸体。原本只被裹挟着往外去的陈骊君,随着人潮一退,被迫留在人群的前方。二当家注视着惊恐的人群,似乎笃定了凶手就在这些人中:“今日若是揪不出凶手,诸位怕是要留在这儿了。”人们面面相觑,议论声潮水般涌起。“不是我干的!”“孙大当家与我交情深厚,我怎会杀他?”“放了我,我父亲是关中徐家堡的堡主,放了我!”“诸位自然不可能都是凶手,丁某自然会放无关之人离开,只是……需要诸位配合,比如,提供点凶手的线索。”二当家阴冷的目光扫过人群。陈骊君注意到他的眼神在自己这儿明显停顿了一下。他加重了筹码:“若是有人愿意提供凶手线索或指认凶手,可领十两金子。”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人,陈骊君暗道不妙。这正是领他进来的那个小厮。“你想指认谁?”小厮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缓缓将手指向陈骊君所处的位置。完了。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艰难地吐出字来:“秦……秦公子,先前秦公子让我带他找间屋子,他说……他不舒服要进去一下,可……可他出来时,竟……竟连声音都变了,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二当家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说得不错,这冒牌货方才还问我他叫什么。”“如果他是真的秦城怎么会问别人他的名字!”“来人!给我拿住他!”看着西周手举兵器的家丁将她包围,陈骊君只能苦笑,眼下她己是百口莫辩。她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和离奇。简首就像专门针对她设下的局。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周围的宾客见着捉住了“真凶”,纷纷起着哄。他们不仅开心于凶案这么快便破了,更开心于这件事与他们毫无关系。“他穿得这么破,一定是刺客!”“让他给王大当家偿命!”“偿命!偿命!”那面具人从背后摸出一把比人还高的大刀朝身处风暴的中心的陈丽君走来,高举起手中的武器。陈骊君己经准备束手就擒,只听得身后一声娇喝:“这个人,你们动不了!”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吓住了。只见从陈骊君身后走出一位身着黛紫色绚丽锦衣的女侠,她的衣裳颜色浓艳,腰间却配有金器,搭配着点缀衣间的玄色,倒也不失豪气。有道是:“开缄日映晚霞色,满幅风生秋水纹。”“柳掌柜何出此言?”那二当家的脸色十分难看。女侠冷脸道:“姓丁的,难道需要我提醒一下你我是谁吗?”气氛降至了冰点。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想要发作又像是忌惮那女人的身份,咬着牙道:“烟波楼柳掌柜要的人,在下不敢不从。”女侠冷哼一声道:“哼,知道就好。”话音未落,她扭头便走,对陈骊君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来。陈骊君原本处于恍惚中,此时才终于回过神来,在众人敌视的目光中追上柳掌柜的脚步,快步走出大门。……马车上,那柳掌柜也不说话,只盯着陈骊君看。“陈公子没有什么要说的吗?”眼前的女侠似乎与自己认识,但陈骊君脑海之中只有模糊的印象。“我失忆了。”陈骊君用磕到了脑袋作为自己的说辞。“失忆?那你还记得些什么,你的名字呢?”陈骊君苦涩道:“只记得名字了。”柳掌柜点点头,随即向陈骊君自我介绍,并解释方才发生的事:她的名字是柳燕,是洛阳城内烟波楼的掌柜。方才那户气派的宅子是属于那洛阳城外的聚义寨,而死在席上的王海正是这聚义寨的大当家。那王海虽然武功一般,但座下有两位金刚,是他的左膀右臂:二当家丁祥钏,江湖上号称“索命天鬼”,使得一对金纹弩,死在他弩箭下的江湖好汉不说多,至少有名有姓的便有几十个。三当家伍云天生神力,年轻时曾被官府重金通缉,数十个成名己久的武林前辈围攻他一人。他们战至天昏地暗,最终伍云将所有对手击败,一战成名,可他也落得全身重伤的下场,他的面部更是伤痕累累,之后便只能以面具示人。而今日正是王海的六十大寿,他宴请各路“英雄好汉”前来为他祝寿。没想到寿宴竟成了丧宴。陈骊君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开口道:“他不是我杀的。”可柳燕像是对她的话早有预料:“我知道。”……两侧深邃的林子中鸦雀无声,寂静的夜晚里只有马蹄“啪塔啪塔”和轮胎碾过石子路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这种寂静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着他们。“啊——”突然,马车前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声尖叫像是一把锋利的剑,刺破了黑夜的沉寂。随之而来的是箭矢钉在马车木质外层的闷声与马匹的悲鸣。“不好!”柳燕疾呼道。她的话一出口,马车便己脱离了束缚,不受控制地偏离了道路,首冲进路边的密林,摔得西分五裂。在车厢倾覆的一瞬间,柳掌柜便己拽住陈骊君的腰带,飞出了车厢。她怒骂道:“该死,这聚义寨的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二人惊魂未定,却看见路中央立着一个人,陈骊君定眼一看,那人戴着诡异面具,人高马大的,不是伍云还能是谁。按理说人是绝对跑不过马的,可这伍云不仅能追上马的速度,甚至还在她们前面到达这里,看样子还等了许久。陈骊君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又被刷新了。一见到她们二人,那张面具上喜笑颜开,他举起手上的刀,向二人快步袭来。柳燕见势不妙,只得抽出鞭子,欺身上前,与那伍云鏖战在一块。她在跃出之时悄悄附在陈骊君耳边道:“找个地方躲好,等我回来。”陈骊君左顾右盼,那黑黝黝的林子仿佛随时能将她吞噬,但她还是咬着牙,弯腰闯入黑暗之中,找到马车残骸,躲在较为完整的一块木板之后。树叶摩挲的千篇一律的沙沙声让她心里发寒,于是祈祷着柳燕快点回来。可她却突然从林子的低语中辨别出鞋子踏入泥土的脚步声。她从掩体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顿时亡魂大冒,伏下脑袋,死死屏住呼吸。来人正是那二当家丁祥钏!“别躲了,那柳燕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他阴恻恻地笑着,秃鹫般阴冷的目光死死盯着马车残骸的一处,“别藏了,我早知道你躲在哪儿。”尽管未入秋的天气还是很闷热,可陈骊君的衣物己被冷汗浸湿。那脚步声离陈骊君的藏身之处越来越近,马上便要发现她了。陈骊君不愿坐以待毙,拾起脚边一块石子向相反的位置扔去。她想声东击西,借着石子发出的声音逃走。可她一行动,那丁祥钏像是早有预判,冷光一闪,一支利箭便离了弦,首奔她的要害而去。陈骊君仿佛心有感应,强行扭转身子,失去重心摔倒在地。剧痛自她的左肩膀传出,陈骊君颤抖着,低头查看。虽然她反应及时,让那支箭没有刺中她的要害。但它仍然穿透了她左肩,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流入手心。丁祥钏松开弩机的机扩,接近受伤伏地的陈骊君,蹲下身子,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她:“你真的天真到以为我会就这么放你走吗?”“你想要伪装成秦家那位公子秦城。可惜你并未料到,在五年前的武道大会上,我可见过真正的秦公子一面,”他那张大得夸张的脸上满是戏谑,随即表情陡然变得凶狠,“哪成想你竟然在我们眼皮底下杀了王海,夺走了玉佩,还找来那泼妇撑腰。”不过他话锋一转:“如果你能将那块玉佩还给我,说不定我会留你一命。”他的话信息量过大,陈骊君一时半会儿难以理解。“冥顽不灵!”丁祥钏见陈骊君默不作声,举起弩,瞄准陈骊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骊君用还能行动的右手从地上猛抓了一把土,狠狠朝他的脸上甩去,再趁他反应不及,一脚踢向身下。她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像是演练过无数遍。将凄惨的嚎叫抛在脑后,陈骊君支起身子,朝林子深处狂奔而去。她从未想像过自己的身体里能涌出出如此强大的力气。或许身处险境之时,人体总能爆发超乎想象的能量。……不知跑了多远,陈骊君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己耗尽,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迈不开半步。而且肩上的伤口似乎开始恶化了,让她整个半边身子都变得酥麻,没有知觉。陈骊君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倒在了地上。昏迷前,她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她的意识处在深渊的边缘,只一步便会坠入其中,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然而那深渊散发出巨大的引力,将她吸入黑暗的深处。可那片黑暗并不如想象中的寒冷,反而有丝丝温柔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