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书乃是我无意间睡倒在一棵古柳之下,梦里所见一块石壁上刻有生活写物。好奇之下,便逐篇读完,意犹未尽;觉知此事非一人可独享,方提笔著此书。书始前有小诗一篇供看官顽笑:风倚长堤柳下眠,似真似假梦霄仙。囫囵顽石记何事?道不清晰叹无缘。原是金陵商贾府,喜怒哀愁在一园。燕过点醒无头梦,故奉荒唐论笑言。正文始:“二爷,二爷。快醒醒,你怎么就在这儿睡着了,今天老爷回来了,当心查你的书。”丫鬟花燕边摇边道。庄秉扶额起来,只觉浑身酸痛。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花园的石桌上睡着了。花燕见其醒来,忙道“可算醒了,告诉你,老爷才回来正西处寻你呢。你可倒好,就是睡觉也不该在这冷冷的石板上睡啊,万一睡出病来怎么好?”庄秉见她慌张,只叹一口气,扳指算道“你又哄我,爹就是回来也只会去找哥,再找了姐姐看过妹妹,然后才会想起还有我。就是想起也不会见我,更不会说寻我什么的,可见你是扯谎。”花燕只是着急“你看我什么时候拿出老爷来骗过你,反正我不管了,老爷的脾气你是最清楚的,要是晚了一步,哼哼!”说完便坐在人对面。庄禀无奈起身,活动一番身体后,便朝‘舒身院’走去,花燕见状也起身跟在后面,一路无言。至门前,门仆唤声“二爷来了!”接着把门帘撩开,庄禀在门前踌躇几回,便见夫人陪嫁丫鬟‘慧珠’前来,笑道“二爷,老爷和夫人在里面,大爷和两位小姐也在里面,都等着见二爷呢。”庄禀将手上的汗使劲的擦在衣服上,抿着嘴便跟着慧珠进去了。进里屋只见(老爷)庄演、夫人坐在榻上,大哥庄正、大姐庄平、小妹庄芸皆坐在下。原本老爷还和庄正谈笑,见慧珠领庄禀进来,便冷哼一声首怔怔盯着。庄禀先是一一见过后,便站在原地,低头不作声。庄演冷笑“我的话现在己经是不管用了,还要派人请才来得!看你那副軟绵绵的样子,走起路来也如同龟行蚁步,到底是谁教的,认真就站不首了不成!”说完一拍桌,桌上茶碗随之传出叮当响声。庄禀一吓,忙站的更首,头也埋的更低。夫人一旁劝道“这又是怎么了,你要不喜见他就别唤他来,这人叫来了,又是说又是骂,何苦来!”一面道“禀儿,快坐你大哥边上去。”见庄禀原地未动,庄演道“你不听我的就罢了,如今连你母亲的话也不听了?真白疼你了。”庄禀闻言才踱步到庄正旁的椅子上坐下。接着庄演摆手示意人拿上来,几丫鬟便捧着西个红漆木盒上来。“我们虽是商贾之家,但也不吝啬。这是我此次去广州府行商,一路见了许多金陵未有之物,便买了西个想来你们一人一个,又怕你们说我偏心,所以就放在盒中让你们自己挑。”一齐人对庄正道“哥哥尊大,理应先选。”庄正也不推辞,起身选了一盒,打开将里物取出。心中一喜,又用手擦拭两番。庄演笑道“你学富五车,应该认识这是什么。”“敢问父亲,这可是块西洋表?”见庄演点头,心下更是欣喜万分。连连谢过后方归坐。按年龄,由庄平次选。随意挑一个盒子,打开见是枚纹有双龙戏珠的碧玉。心觉此物对自己也无用,但还是谢过。轮庄禀时,庄芸却起身上前。夫人见忙喝道“你做什么?”庄芸便道“我不要挑人选剩下的。”庄演闻言“糊涂东西,你眼里没你哥哥了?原是个玩意,什么挑不挑剩的一说,还不快回去。”又见庄禀还坐在椅子上,便道“你还坐着干什么,还要我给你送来不成?”庄禀闻言,就起身接过一盒打开。见是一卷宣纸,一支毛笔。拿好便谢过父亲。庄演道“你一不学仕途文章,二不理解经济学问。就是拿了纸笔也是糟蹋,可别谢我。”庄禀抱住盒子归坐。至庄芸时己没得选,只闷闷接过打开,见是一幅画。将画卷开见是唐伯虎所作的《倚桃品酒图》,便笑道“我最喜欢唐伯虎了,谢谢爹。”待礼物分散完毕,庄演便把平儿芸儿打发回去,只留两兄弟在屋内。庄演问“最近都念的些什么书啊。”庄正答道“回父亲,最近刚读完《中庸》和《孟子》,《论语》和《资治通鉴》也微有涉猎。”庄演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又看向庄禀。庄禀低头道“回父亲,最近正在研读《诗经》和《庄子》。”庄演说道“还是要以西书为主,我问你《诗经》现学到哪篇了?”庄禀一愣,沉思片刻道“学到,学到,‘采采卷耳,不赢一筐……’噗--”庄正忙用手捂住嘴,将头埋下。就连庄演都忍俊不禁,忙转首一旁,须臾又故作严厉“我瞧你还是多耍几年是正经,不要沾污了古法圣贤。只是我们一家子笑笑倒也罢,要是外人面前如此,我可不敢认你。”又对庄正道“你也别笑,弟是如此,你这做兄长的岂无一点关系?”又见庄禀愣愣立在原地,便骂道“你还不快滚,你还等着用你那粗俗话来羞死我不成?”庄禀连答几个“是”,便抱着盒子出了屋。庄正也跟了出来。两人刚下门阶,庄正便道“时常叫你好好读书,你偏不听。你就是说些从前记得的糊弄一番,全为让他老人家少受些气,你也少挨些骂不是?”庄禀叹道“我就不是读书的料,常日里父亲的训诫我也记在心中,可一拿起书来就是记不住半个。现在我也不管了,任他打骂罢,不过一命也。”庄正冷笑“你记在心里?天天同你那帮丫鬟混闹也是记在心里?你那旧书古本上都浮灰了也是记在心里?真真……唉!”说着便震袖而去。庄禀抱着盒子一路回到自己寝屋,一丫头见忙上来接过盒子。庄禀上下打量一番,道“你是我屋里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你。”那丫头回“我是老爷在洪都府买的,带我进府后就叫我来服侍二爷您。”庄禀进屋坐下,那丫头就忙倒茶递过。庄禀接过道“你在我这倒不必这么拘谨。”又问叫什么名字。丫头道“无名,因我是家中老三,所以都叫我三儿。”庄禀低眉念着“三儿……不行,太简陋了,我替你改一个如何?”三儿说道“二爷不用问我,我自从被调配到二爷屋里,便是二爷的人了,二爷是什么就是什么。”庄禀道“你本家在洪都,王勃有序写洪都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从今往后,你就叫秋水如何?”秋水笑道“多谢二爷赐名,这名字听着很好。”这时花燕同绿菱、红衿进屋来,笑道“这下多了个妹妹,又热闹了。”一齐人便上前又是看手,又是看脸。又问“妹妹今年多少岁?”秋水哪里见得如此热情,忙道“今年十岁有二。”绿菱道“你父母怎么这么狠心,你还这么小,就把你卖给他人为奴。秋水说道“与我爹娘无关,是我自愿的。老家遭了洪水,千里无粮可食,万人无家可归。我娘和哥嫂都饿死了,侄子被大水冲走生死不明,六岁的妹妹换了三十斤粮食。那日我爹和我二哥眼看就要饿死,正巧老爷商队路过洪都,我就跪在老爷马车前说‘老爷您行行好,救救我可怜的要饿死的爹和哥哥吧!我今生今世给您当牛做马,求您发发善心。’老爷见了打量一番,用五十斤米把我买了回来。从今往后,我生是府上的人,死是府上的鬼。”庄禀闻言,说道“好一个有情有孝之人,从今以后你只管把这当自家。花燕,我记得屋里哪里还有两匹红花布,你按照秋水体格裁剪一块,做身新衣裳,日后都是自家人。”花燕笑道“早备好了,只等你说句话的功夫。”庄禀又问“你读过书吗?”“小的时候躲在私塾窗下,听过先生讲过两堂课,也认得两个字。”这时画眉来说“二爷,大爷传我叫你过去一趟。”庄禀答应一声,起身对花燕道“你们好生照顾些,给她安排好床铺。”一齐人连连答应,推让着庄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