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灵，你可知罪！”

这是一声凌厉的呵斥，金碧辉煌的圣殿里，雪妺一席白衣沾染了血水，被捆仙锁牢牢锁住，像个阶下囚一样跪在地上。

“赋灵，知罪。”雪妺的双眼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失去了光彩。

就在半个时辰前，她将一场几乎毁天灭地的的战乱平定，杀掉了罪魁祸首，让南海换了代。

原本该是立于高山之巅，站在万千云层之上俯瞰众生，受万人褒奖的救世主，而如今在众人欢腾的时候，以杀戮之罪被抓回女床山。

一束火光从雪妺背后燃起，让雪妺无声的哭泣。

她的胸腔被剖开，已然熄灭的命烛被圣殿之主重新点燃，而后，雪妺被丢下女床山神池，坠入轮回。

她所听之言语，不再是褒奖和怜惜，而是万千人都恨不得将她打入地狱的说着一句话：“祸世妖狐不配为青丘之主！”

忽然，那束火光淹没了雪妺的身影，天地间骤然色变，再一次睁眼，脸上的泪痕都没来得及干，那些记忆却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剩眼前一片苍白的天。

凡界的冬日很冷，鸿城的雪更是浩浩汤汤。

雪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连鞋子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雪妺淡然起身，抬起还算干净的小手拍了拍身上的积雪。

她看见那结了冰的河流，竟小跑着去到了冰面上，光洁的小脚丫踩在冰面上被冻得红嘟嘟的。

在不远处的小路上，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在雪地里压出车辙，继续向前。

车里坐着的是百里家的公子，百里玄凌，他生的一副好面，浓密的剑眉之下是一双严厉起来，能震慑的人不敢说话，但温和起来也如沐春风的深褐色双瞳。

身穿一席水墨色长袍，头发用一支十分朴素的玉簪半束起，手中墨绿折扇在冬日仍不离手，举止不俗，俨然有一副文人雅士的气质。

“少爷，前面好像有个小姑娘！”马车外的小侍卫掀开帘子，朝百里玄凌说道。

百里玄凌平整的眉头不禁皱起，而后掀开窗帘，居然真的看到一个衣着单薄连鞋都没穿的小姑娘在冰面上。

但，百里玄凌向来不爱管闲事，抬了抬眉毛，而后放下帘子叹着气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侍卫听了，只好作罢，驱赶着马匹继续赶路。

可坐在马车里的百里玄凌内心，百感交集。

他再一次掀开车窗帘子，珍珠下摆随着百里玄凌拨弄的动作碰撞出声响，而百里玄凌盯着雪妺的身影，终究是于心不忍，叫停了马车。

就在雪妺闭着眼感受着寒气与体内灵气的呼应之时，百里玄凌从岸边跃然而起，脚尖轻踏寒冰，揽着雪妺的腰将她带回了岸边。

这下可把雪妺吓了一跳，她没有说话，只是恶狠狠的瞪着百里玄凌，嘶牙咧嘴的朝着百里玄凌发出类似野兽的叫声，甚至从他怀里挣脱，瘦弱的小臂上甚至泛着不少乌青，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被家暴之后留下来的痕迹。

“姑娘，在下不是坏人！”百里玄凌见状只得柔声安抚，生怕雪妺一个不小心又跑到那危险的冰面上。

 雪妺看着眼前的男子，十分谨慎的朝前走了几步，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凡人？

雪妺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百里玄凌，并没有说话。

“在下百里玄凌，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百里玄凌将身上的斗篷取下，小心翼翼的盖在了雪妺身上。

雪妺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得盖在身上的东西过于累赘，抬起手想要将身上的斗篷摘下，但被百里玄凌按着手阻止了。

“你应该也不会记得你为何一个人到这里来吧？”

还是没有回答，才让百里玄凌确认了内心的猜测。

“那，你可愿跟我回家？”

在百里玄凌温柔的凝视下，雪妺生出了一丝动容，双手握拳交叉于额头，微微低头朝百里玄凌拜了一下。

一路上，雪妺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坐着。

回到家中，百里玄凌叫来下人燃上了炉子，让屋内暖和起来，好让雪妺先去沐浴更衣，而雪妺却一把将婢女呈上来的衣物夺过，不由分说的冷着脸将婢女拦在了门外。

婢女被雪妺这动作弄得一脸懵，而后不知所措的看向百里玄凌，支支吾吾的说道：“少爷，这……”

而百里玄凌却只是唇角微微咧开，眼眸中也全是温柔：“随她去吧，她有些怕生，还是我亲自等着吧。”

听到这句话婢女，乃至百里玄凌的侍卫，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瞪大了双眼默默退了去。

婢女不敢质疑百里玄凌，但他的侍卫倒是毫不在意地问道：“少爷，您如此屈尊降贵，莫不是看上了这姑娘？”

很显然，回答侍卫的只有拍在后脑勺的一巴掌。

“我怎么之前没发现你话这么多？”

于此同时，脱了衣裳的雪妺将自己整个人埋在温热的水里，只有发丝和从口鼻中吐出的气泡漂浮在水面。

从她发现自己体内蕴藏着十分强大的灵气，自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叫什么，来自何方，身上的伤痕到底来自何处之时，她就意识到，她是失忆了。

而自己绝非凡人，现在却身处凡界，那失忆便很有可能与自己出现在凡界有关，但现在很多事情都无法判断真相，便只能静观其变等待转机。

雪妺从淹过额头的水中探出脑袋，水花便顺着她的脸庞和发丝淅淅沥沥的滴落回木桶里。

大概有一会儿，水都有些凉了，她才站起身，抬起如凝脂一般的小腿从木桶里跨出，白嫩的脚丫踩在地上时，却发现脚上似乎有些疼痛。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冻破了的皮被热水一烫，愈发脆弱，甚至渗了血。

雪妺不紧不慢抬手想要用灵力将冻伤治愈，却没成想刚刚还冒热气的水，在雪妺抬手的一瞬间迅速凝结，紧接着冻裂了木桶，碎了一地的冰碴。

看着满地狼藉，雪妺顿时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该先去将衣裳穿好，还是先把这里恢复原样。

就在雪妺犹豫不决之时门突然被推开，百里玄凌居然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浑身并未有遮挡的雪妺身上仅仅停留了刹那，便迅速移开，将目光投向散落一地的冰块和木桶残肢。

“少爷，发生什么事了？”婢女赶忙从院子里跑来问道，却被百里玄凌拦在了门外。

“没什么大事，不用进来。”

因为就在刚刚，他便亲眼看见，这位被他捡回来的小姑娘，她的耳朵生出了白色的绒毛，像一只小动物一样，甚至在她背后出现了九条不算小的尾巴在毫不收敛的摆动。

“先把衣服穿好，这里我叫下人来收拾。”

眼前的一幕像是百里玄凌所读过的怪志话本一样，过于的惊奇。

关好了门，而后百里玄凌见雪妺还是一动不动，只好不厌其烦的将所有衣服都为她穿好，整个过程，雪妺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一样，默默地站着，任由百里玄凌动作。

“对不起。”

雪妺愣愣的面前的百里玄凌，他居然没有责备自己将这里搞得一片狼藉？她的意识里存在着关于教养礼数的问题，这才驱使她对百里玄凌说了第一句话。

此时的百里玄凌正在为她系腰带，听到这句话，他的手都顿住了，他原先以为这个姑娘是脑子受了伤出了问题，也不会说话呢，没想到原来她不仅会说话，这一开口居然还是一副软糯的小甜嗓。

“一个木桶罢了，不碍事。”

百里玄凌笑了笑，唇角勾起的弧度更显他愈发温柔，他揉了揉雪妺的耳朵，而雪妺本想反抗，却因为刚刚自己犯的错，握紧了双拳坚持着任由百里玄凌的抚摸。

百里玄凌加快速度将雪妺的衣服穿好，而后将雪妺先带到了自己屋子，叫了下人将满地狼藉去收拾干净，这才回到屋里，看见雪妺一副乖巧的模样坐在床榻边。

雪妺见百里玄凌进来，微微抬眸，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百里玄凌先发制人问道：“姑娘是妖吧？”

百里玄凌坐在雪妺身边，将雪妺的脚拿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而后丝毫不在乎自己也是一个被人伺候大的少爷，指腹蘸取了一点，轻柔的涂在了雪妺脚上的冻伤之上。

人类的体温比动物要低，但百里玄凌的手指传来的温度却有些发烫，烫的雪妺想要将自己的脚抽出来，却被百里玄凌抓着脚腕，制止了。

“别动，凡人躯体脆弱，踩在冰上那么久肯定是会生冻疮的。”

如果表情可以假装，那语气一定是掩饰不了的吧？

他的声音温和，甚至要比刚刚还要轻柔许多，雪妺这才乖乖的坐着不再乱动，但是对于百里玄凌的问题，雪妺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放心，我非修仙之人。即便你是妖，只要不害人，我便不会伤你。”

雪妺对人类没有多少印象，只知道，这是一群喜欢排除异己的小废物，可眼前这个百里玄凌，却好像和自己所知道的人类不一样。

“不会害人。”直到百里玄凌为她穿好裹脚布，雪妺再一次站起身，双手握拳交叉与额头，朝百里玄凌深深的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