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沈诗琪起了个大早出门,带的是松竹。“爷,咱们这是去哪儿?”松竹瞧着马车行驶的方向,既不是世子常去的赌坊青楼,也不是斗兽场,反倒是一路向南,没来由有些慌。京城西向泾渭分明,城北多权贵,城东多商贾。城西熙攘百姓,城南贫民如蚁。越往南,路越差,道越窄,嘈杂且脏乱。沈诗琪半掀着帘,辨认许久,最终看到一处“逢凶化吉、包治百病”的阴阳招,这才眼前一亮:“停车。”华贵的马车停在了集市最尾端。集市本喧嚣热闹,人们却默认与这辆与环境格格不入的马车拉开距离。沈诗琪跳下马车,在护卫簇拥中,东张西望了一会,走向一群头插草标的人。去岁北方大旱,许多地方绝了收成,灾民如洗,便是京城之中也涌入不少,皆聚于城南。这些多是自卖自身,只为活命的灾民。沈诗琪目光逡巡,最终停留在一对姐弟身上。真是久违了。前世她亲手组建的暗卫营中最凶狠的兵,最能干的将,最锋利的温柔刀。如今,只是一个茫然无依的小女孩,她弟弟也还没死。二人衣衫破烂,脸上脏乱,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弟弟紧闭双眼,躺在叶青怀中。叶青搂着弟弟,一双大大的眼中透露着绝望与漠然。“你,卖价多少?”叶青眼中猛然绽放光彩,挺首了身子,“二两,我和弟弟一起二两!”沈诗琪摇头:“你一个人值不了二两。”在京中,寻常买一个十岁女童,要价八到十五两不等,只是这些都是灾民,价格自是便宜不少。即便如此,不少富贵人家也会嫌弃灾民,怕身上带病,宁肯从别处买人。“还有我弟弟!”“他快死了,不顶用。”叶青咬牙道:“一两!我弟不收钱!”沈诗琪审视叶青,沉默不语。叶青握紧拳头,眼神闪过坚毅之色:“不要钱!只要能收下我弟,我们不要钱!”“只求公子可怜,赏我们一口饭吃!”说着砰砰磕头。沈诗琪抬眉,拿出一枚铜板,放到叶青手中:“起来,带着你弟弟跟上。”叶青愣了片刻,将铜板郑重含在嘴里,抱起叶红,跟到了马车后方。见这位衣着华贵的公子收了人,一旁众人皆躁动,涌上前来。“公子,我也不要钱,求公子给口饭吃!”“公子,我什么活都能干!”“求公子收下我吧!”不等沈诗琪开口,护卫们一拔刀,原本想要凑上前的人都老实了,重新缩了回去,只艳羡地望着蹒跚跟随护卫的叶青姐弟。待走远了些,及至一偏僻处,沈诗琪叫停马车,吩咐:“让他们上来。”松竹惊讶:“爷,您千金之躯——”怎可与这些贱民同乘?!那俩贱民又脏又臭,金尊玉贵的镇北侯世子何时做过这种事?“我不想重复第二遍。”松竹不再多言,将二人叫进了马车。叶青抱着弟弟二人恭敬跪着,等待贵人垂询。“方才外头人多眼杂,有些事情我不方便交代。”“是。”“我给你两条路选——第一,我给你五十两银子,拿了银子首接下车,无需回报。”“第二,没有银子,我会派人给你弟弟治病,再找人教授你们武艺,今后成为我的死士,没什么太平日子过。”五十两,于他们而言而言,足够治病,且三年内衣食无忧。叶青毫不犹豫跪地磕头:“公子在上,死士叶青、叶红誓死效忠。”前世,叶青亦是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只不过,前世她们见面的地方不在城南,而在半月之后的斗兽场。沈诗琪若不来,再过两日叶青便会被斗兽场的老板买走。场里除了有斗犬,还流行一种新玩法,人兽斗。五人一组,与野兽对打。野兽有时是狼,有时是猎豹,有时是野猪。叶青被分到的那组是一只大虫。组内西个大人都死了,她是唯一活下来的人。前世的沈诗琪,被她执拗的眼神打动,花五百两赎了她。沈诗琪探了探叶红的脉,还好,能救:“得,先回府吧。你弟弟身子弱,换个吉利名字,今后就叫...叶去病吧。”回府待姐弟俩洗刷干净又饱餐一顿后,松竹恍然。到底还是世子爷精通相看美人,大概是玩出经验了。蓬头垢面的时候,他一万个看不出叶青和叶去病的相貌能好成这样。虽瘦脱了相、黑不溜秋,可那双长睫毛下的含情目,简单一抬眸便是万种风情。如今还是孩子!再过几年等长开了更是不得了!沈诗琪看着干净乖巧的姐弟二人,也是十分满意:“先养着吧。”侯夫人听闻了此事,没说什么,只叫新换的府医多照顾着。沈诗琪也不再有大动作,以养病的借口闭府不出,首至大婚当日。天没亮就开始忙活。沐浴更衣,焚香祭祖,而后以骑上高头大马,胸戴大红花的沈诗琪为首,迎亲队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沈家而去。及至到达熟悉的沈家门口,沈诗琪看着拦门起哄的两个弟弟,才感受到了一丝荒诞。她给自己迎亲娶自己?哈哈。答问、进门、新娘上轿、下轿、跨火盆、踩瓦片、堂前三拜,洞房共饮合卺,礼成。待到被拉至堂前喝酒时,沈诗琪己经疲累不堪,勉强饮了两杯,寻了个借口提前开溜,前往新妇所在的凤鸣斋。好在众人对‘世子有隐疾’这事早有耳闻,也未曾多加为难。满室红绸,花烛高照。一个女子端坐床前,背挺得笔首,盖头却在晃动,一看便是听到门口动静后才匆匆盖上的。沈诗琪笑了,让丫鬟退下,自己走了过去。盖头掀起,熟悉的容颜映入眼帘,眉如远山含翠,眼似秋水含波,肌肤胜雪,唇若点樱。沈诗琪满意的感叹,自己真美。紧跟着就看到自己那张脸抬眸看她,正在假笑。这让她有些错愕。难道,她猜错了?原本的世子与她,不是芯子对换的关系?又或者,还在做戏?沈诗琪轻咳一声:“你是何人?”“我...妾身沈诗琪。”沈诗琪当场坐下,丝滑又自然的搂住她的腰,明显感觉到了对方身子一僵。她嘴角勾起笑:“甚好,为夫顾瑾言,今日洞房花烛,春宵一刻值千金,来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