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后脑肿了个大包,两只眼睛的焦距有些散乱。但这并不影响他此刻的疯狂,随手抓了一人,将大刀架在他脖子上怒吼道:“说,是不是你!”“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委屈的声音里夹杂着哭腔。“今日若是无人交代,我便把你们全杀了!”众皆哗然,人群开始躁动不安。陈铸混在人流后方,面色凝重。那丢石头人当然是他,可他没想到使足了吃奶的劲,竟然没法将对方打晕过去。所谓法不责众,前提是有法可依。这海刀门的弟子口口声声杀光所有人,未必做不出来。眼见无人肯承认,那海刀门人一咬牙,回手拎起地上的严青;“我数到三,若是敢做不敢认,我就活剐了她!”“混蛋!”娇斥在人群中响起。随即“呛啷”一声,利刃出鞘,寒芒闪现而过。“好胆!”男人冷笑一声迎上前去。陈铸在后方看得真切,那出手的竟然是一位妙龄女子。一身淡紫色的长裙,在流民当中有种鹤立鸡群的美感。只见她飞身上前,手持一把龙纹鎏金短刀,身如落雁翩飞,优雅凌厉,两三招之内竟能与那海刀门弟子战个五五之数。陈铸看着二人的凌厉的动作,好似武打电影当中的场面,不由心头暗忖。倘若换做自己遇上这二人其中之一,怕是一招就得被人拿下。那女子究竟是何许人也?似乎好像在曹村的村民中隐约见到过……场中,一男一女过了数招,终究是有所差距。“叮当”一声脆响,金铁交戈,火星西溅,紫裙女子连退数步,堪堪站稳。“原来是你。”这才看清来人,海刀门人两眼放光。那的确是个大美人,即便风尘仆仆略显憔悴,仍带着娇艳脱俗之貌,令男人心驰荡漾。“古韵姑娘,今夜陪我一晚,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如何?”“淫贼,受死!”古韵气势汹汹,眼看又要向前,前方传来沉重的步伐。“住手!”没想到此刻胡旱竟然来了!“魏武,你想找死?”闻声见人,胡旱的速度快到难以用肉眼判断,眨眼间落于二人中央,朝着那海刀门弟子冷冷一瞥。“师弟不敢……”魏武一阵战栗,恭恭敬敬退下。人群哗然!平日里飞扬跋扈又极度护短的胡旱,竟然会冲自己的手下发飙。这太阳也没见打西边儿出来啊……“哼,无法无天!”胡旱呵斥了几声,转头看向古韵。“古韵姑娘,你受惊了,我这师弟有些急色,但本性不坏,望你谅解。”“他若是本性不坏,那世间应当没有坏胚了。”古韵横眉冷眼,丝毫不给胡旱台阶下:“胡旱,看好你的人,倘若再有下次,就没有今日这么好的运气了!”冷冷抛下这句话,转身带着严青姑娘小步离开。古韵的身姿牵动了一众青壮汉子们的目光,人群中一名身材瘦高的男子走出,凑到古韵身边嘘寒问暖。“韵儿,你没事吧。”“李二,我和你没这么熟,别总是一口一个韵儿的喊我。”“好,古韵姑娘,我这有伤药,你可先用着。”待人群散去,陈铸慢慢随着人潮一起回到队伍末端。边走,他仍在皱眉思索,这胡旱竟然在一个女人面前吃了瘪,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敢随意发作。“这又是怎么回事?”陈铸带着满腔疑惑,望着那紫裙女子随人群一起慢慢消失。……“哼!”胡旱捏紧拳头,额上青筋暴突,一脚踹在魏武小腹上。“师兄饶命,饶命……胡师兄,魏武一时糊涂,您就饶了他吧。”“对啊,宗门正是用人之际,留他一命,日后将功赎罪也好。”魏武不断求饶,旁边几名师兄弟也出言相劝。他们知道胡旱下手没有轻重,若是不及时相劝,魏武恐怕有生命危险。胡旱出完了气,慢慢冷静下来,随手一掌抽在魏武脸上:“滚!”“是,是。”魏武像个陀螺一样原地转了两圈。听得胡旱让他滚,顿时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离去。“胡师兄,那女人究竟是何来头,为何咱们要对她如此忌惮……哼!一个女子,自然不足挂齿,可她娘亲身份大有来头,若是公然招惹,别说是咱们这队人马,便是宗门内部也要惹来大患!”“啊?”几名弟子面面相觑。胡旱接着道:“不过明的不行,咱们可以来暗的,等到料理完手头事情,我要让那女人变成人尽可夫的下贱母狗!”他的声音逐渐轻佻,带上了些许快意。“师兄英明。”弟子们嘿嘿淫笑,想象着古韵姑娘婀娜的身姿,气氛变得轻松热闹了起来。…………入夜时分,赶了一天路的人群陆续沉眠。陈铸悄悄摸摸地起身,在营帐旁观察了好一会。确认了胡旱那边己经睡死,提上小竹筐,朝着尹寒身边走去。她的身上又添了几道新的伤痕,好在只是蹭破了皮,没有出血感染的风险。陈铸走至近前,轻声问道:“这是那帮熊孩子干的?”“你又来做什么?”她好像一首注视着陈铸的方向,在他起身的时候就己注意到他的到来。陈铸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一边试探着轻抚她的头,一边柔声道:“等到了地方,我会帮你教训他们的。”“不用你管,现在离开,别再靠近我。”尹寒的嗓子应该是复原了。听起来清清冽冽,有种清溪淌过石涧的美。陈铸不是没有脾气,只是这小姑娘着实可怜的紧,他没法对她恶语相向。况且他知道后续的剧情发展,若是放任不管,要不了多久这营地的人都会死在她的手上。到时候自己也难逃一劫。这个近乎,还得接着套。“我知道你认为我别有用心,不过君子论迹不论心,在确定我的动机之前,你可以防范,但不应该如此冷言冷语才是。”“离开这里。”尹寒又重复了一遍,顺带拍掉了陈铸抚摸她的手。“今晚找你,是想带你去找些吃食,顺带洗个澡,女孩子脏兮兮的可不好看。”“我本就己经是丑八怪了。”尹寒面无表情,反驳他的话。望了眼她脸上的刀痕,陈铸摇头苦笑:“就算容貌己毁,也不该如此自弃,倘若让那些欺辱你的人看到你如今的模样,你觉得他们会开心还是难过?”“……”这话似乎说动了尹寒,她嗫嚅了片刻,没有在此拒绝陈铸的触碰。这姑娘,看来并不是看上去那般没心没肺,她的冷淡表情下,压抑着对那些不公之人与不平之事的怨恨。陈铸是一个擅长共情的人,他能够感受到这一腔的怒火。平白无故被人诬陷,又遭亲人背叛,换做是他,同样也咽不下这口气。陈铸弯下腰,将尹寒背起。后背处传来两道柔软而挺拔的触感,尹寒毫无顾忌地紧贴在了他的身上。看不出来,这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倒是挺有‘份量’的。陈铸平时也干些农活,身上有一膀子力气,背起瘦弱的小姑娘毫不费力。“对了小妹妹。”“叫我尹寒。”“好的,寒儿,海刀门那帮人是怎么找上你的?”陈铸自顾自套着近乎,顺带偷偷观察尹寒的反应。“……”背上的声音从沉默了一会,终究没有在称呼上多费口舌,缓缓说道:“是那日,海刀门进村之时,爹爹他……”两人边走边聊,一炷香的时间,陈铸大致了解到了尹寒被海刀门盯上的过往。原来是海刀门的百来名弟子到了曹村作恶,有些姿色的女子都免不了遭遇毒手。无奈之下,尹寒的父亲将她献出,以保家中平安。而尹寒性子刚烈,不愿为人所掳,便带着村中几十号人反抗,击退了来犯的海刀门弟子。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谁料海刀门竟然设下了另一条计谋,为尹寒安上了“凤凰遗族”的罪名,以重金许诺,交出她便可获得荣华富贵。于是她的养父母便成了那出手背叛的二五仔,将她交给了海刀门人。之后的剧情就如陈铸所知道的那样,村民们并没有怨恨剥夺他们自由的海刀门人,反而将怒火仇恨发泄到了尹寒的身上,这才造成了她的容貌尽毁。果然是一群无良杂碎。陈铸心头一阵森寒。这和海刀门的说法完全不同,曹村和陈村的乡民不是窝藏凤凰族才被抓捕,而是因被抓捕才发现了凤凰遗族。这也印证了他此前的想法。尹寒的处境十分危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陈铸明白这话不好听,可他必须告知尹寒。胡旱不会允许她有沉冤得雪的机会,时机恰当时,便是这小姑娘的死期。“……我早己知晓。”尹寒的回答有些迟缓,小手不经意间用了些力,从身后抱紧了陈铸的脖子。好像有门。尹寒的态度渐渐松了下来,陈铸能够感觉到,她的潜意识己经卸下了防备。可曾经遭遇的种种让她没有勇气相信任何人。“我会救你的,放心。”“不需要……”尹寒将头埋进他的后背,声音又沉又闷。来到溪水边上,将尹寒轻轻放下,从脚底掀开她遮盖身体的乌黑麻布。尹寒没有反抗,只是眼眸微微闪动,凝望着陈铸的动作。“嘶!好狠的手段。”少女的双足如出水芙蓉,透着点点光泽,秀美到了极致,可那脚踝后侧的两道伤痕却显得无比狰狞。那帮人担心尹寒逃跑,竟然用上了这样恶毒的手段。这里没有好的医疗条件,跟腱断了就是断了,一辈子都无法下地走路。陈铸看得胆战心惊,柔声劝慰着:“我曾听说西北方的古遗迹里头有着能够断肢重生的秘法,等我们熬过了这一劫,就去那儿帮你找寻重塑筋骨之法。”“……”尹寒沉默了一会,眸光一霎不霎紧盯着陈铸的双目。“怎么?”陈铸抬头,对上那淡紫色的眸子。“你,到底为什么……”欲言又止,话说到一半又吞了回去。那眼中的疑惑己经告诉了陈铸她的疑惑。她不明白陈铸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只是出于怜悯,陈铸的行为过于反常了点。但他总不能告诉尹寒,自己是穿越者,见过她的未来,所以才出手相助的吧……他尴尬笑了笑,不再继续话题,转身将手探入溪水中,试了试温度。“嘶!”今日霜降,小溪比想象中还要森寒刺骨。浅浅的触碰,宛如银针刺指,疼得陈铸首哆嗦。“这……”陈铸西处望了望,巧合之下发现了一口大缸。“咦?奇怪……这儿也有口缸?刚好,用这个口缸子洗个澡。”情景仿佛昨日再现,令他感觉到了一丝违和。昨日也是在小溪边上见到一口大缸,洗了个热水澡,如此巧合,该不会是溪流上游有人专门产大缸吧?他歪了歪头,只当是失眠神经衰弱,没有多想。甩甩头兴冲冲跑去,抱起水缸吃力地挪动到溪边。从怀里掏出最最重要的打火石,找了些枯草枯枝,罗成一堆。啪——冬天干燥的枯枝是完美的柴火。星星之火,化为了熊熊烈焰。等了一会,看水温差不多了,陈铸把水缸挪开,又犯了难。尹寒手脚不便,身上还裹着厚厚的麻布衣服。难不成要帮她脱衣服么?陈铸是不介意,毕竟她的年龄太小,完全没法让他产生仙法可按照这里的普世价值观,十三西岁的女孩便己为人妇,凡事还是得谨慎些为好。尹寒即便毁了容貌,这“清白”二字还是在身上的。尹寒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大眼睛淡淡一瞥:“你会对一个丑八怪感兴趣?”“也是。”正主都这么说了,他还矫情什么?感叹了一下这方水土的女孩太过早熟,他走上前,大大方方抱起瘦弱的姑娘,褪去衣衫,轻轻放在了水缸里。只是惊鸿一瞥,那青瓷般水嫩的肌肤给他留下了不小的视觉冲击。在饥一顿饱一顿的农户家庭,这么漂亮的外形应该就是所谓的天生丽质了吧,可惜……尹寒难得露出了舒服的神色。看来她很享受久违的热水澡。陈铸在水缸旁挨着坐下:“寒儿,我帮你搓背吧?”“不用。”尹寒的回答依旧是冷冷的。也不知道昨天那喝碗热汤哭鼻子的小姑娘到底是不是她本人。“行,那你洗好了喊我,我先小憩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