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川睨着他的手,没有回应。于百舟歪着他那充满了疑惑的小脑袋,也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食指和大拇指上还残留着叶钰脸上的粉底,白惨惨的一小坨。他一个激灵,赶紧在裤管上擦了擦,打着哈哈道:“是叶钰的,我刚在和她开玩笑呢,不好意思啊。”擦干净了,于百舟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爪子,再度郑重的伸出去。纪川仍旧不为所动。过了五秒,他径直看向叶钰,扔下句:“过去吧。”继而率先走回了导演身边。叶钰:他果然很厌恶她,都不屑正式的和她打个招呼,再怎么说,以前也是一起喝过速溶咖啡的交情呢……叶钰像只蔫了气的皮球,拉耸着脑袋哀叹一声,刚要迈步,于百舟竟也跟着哀叹了一声。叶钰疑惑道:“请问你叹个什么劲儿?”于百舟:“我总觉得我好像给纪川带了顶绿帽子。”叶钰:“……”于百舟:“你没发现吗?纪川刚刚看我的表情,仿佛我和他有夺妻之恨。”叶钰没说话,于百舟摸着下巴继续发散思维:“奇怪,我最近也没交女朋友啊,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这拍戏的四个月还能不能愉快安全的度过了……”叶钰:不能愉快度过的,可能是她。叶钰有气无力地拍拍于百舟的肩膀:“傻瓜,别胡思乱想了。”于百舟相当感动:“钰钰,还是你对我好,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安慰我!”“嗯,放心吧,你不可能和纪川有夺妻之恨的。毕竟,你俩之间的差距是喜马拉雅山和地平线,哪个姑娘会眼瞎到去选你啊。”“……”于百舟龇牙咧嘴。叶钰生怕他不信她这说法的可靠度,还发自内心的给他分析:“俗话说得好,吃过佛跳墙的人绝不会再吃青菜豆腐汤,由此证明,和纪川谈过恋爱的女人不会看上你。俗话也说得好,龙配龙,凤配凤,老鼠的对象会打洞,由此证明,能和你谈过恋爱的女人,纪川也是绝对看不上的。”于百舟:“……”“看,我这么一说,你是不是舒心多了?”“叶钰,这会儿要不是这么多人,我能直接在你嘴上缝出个蝴蝶结你信不信?”叶钰当然不信,蝴蝶结难度太大了。何况于百舟也就只能纸上谈兵,一旦实战演练,怂得那叫一个浑然天成行云流水,谁都比不上。她冲着于百舟吐了吐舌头,于百舟眼看着想动手。莫名的,他俩再次感受到了来自魔鬼的洗礼。纪川眼光如利刃,带起阵阵阴风,毫无偏差的扎在他俩身上……叶钰和于百舟双双抽嘴角,叶钰卖友求荣的道:“纪川又在向我方示威了,于百舟,拿出你血厚耐操的特性,迎男而上!我将永远在你的身后支持你,我的心与你同在!”于百舟皮笑肉不笑。叶钰想握紧小拳拳给他打一波气,没料到,这货居然不顾仁义道德,用力将她一搡,使得她三两步跌到纪川跟前,还险险撞上他的胸。距离太近,叶钰略感窒息。眼睛里,是纪川白色t恤上的花纹,鼻息中,是纪川身上淡淡的香气。叶钰紧张到头皮发麻,由衷的想打个地洞钻进去。但她不能,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一个搞不好,她明天就会被钉死在恶意炒作的耻辱柱上,被众多黎粉徒手撕成渣!在这关键时刻,她福至心灵妙计突生,于是,她顶住巨大压力和纪川对视,笑得相当僵硬的道:“我……我想找你签个名。”纪川:“……”叶钰:拒绝她!没错,用对她一万分的厌恶来拒绝她,让她的心死得更彻底!叶钰和纪川面面相觑,不远处有川粉小声道:“原来,叶钰也是哥哥的粉丝啊。”“我家宝贝的魅力那么大,所有人都该喜欢他!”“你们看,叶钰的手在发抖诶!”“追星女孩见到爱豆的激动,在叶钰身上完美体现!”……叶钰哭笑不得。她内心:姑娘们你们误会了,她不是激动,是害怕……勉强稳住情绪,她再度拿出演员的职业素养,向纪川投去一个小心翼翼却无比渴望的眼神。纪川的瞳孔微微一缩,慢悠悠的开了口:“纸笔呢?”叶钰:“好的,我这就退……”等等,他不是让她离他远点?纸笔?他还真的要给她签名?她脸皮子细微的抽搐着,大佬,这只是个障眼法啊!这么认真干什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好装模作样的摸着裤兜,说:“出门太急,忘带纸笔了……”纪川默不作声。她又狼狈道:“要不,改……”纪川抢话:“手机呢?”叶钰一愣,也不知金主爸爸要干什么,乖乖拿出手机解了锁递给他。叶钰的手机桌面是多年前一张演唱会的图片。那时候,她穷得叮当响,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凑齐了一张门票钱,在最角落的位置看了她人生第一场FT的演唱会。结束时,纪川上台致谢,她从侧面拍了他一张模糊的剪影。流光溢彩,璀璨如辰星。幸亏她当时手机的像素差,也幸亏她没换上纪川高清的桌面图,堪堪逃过了被正主目击的劫难。她长舒一口气,纪川盯着她的桌面看了会儿,又面无表情的看向她。叶钰呼吸一乱,还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但他却迅速收回视线,背对着媒体和粉丝,打开通话界面,按下一连串数字拨通,再利索的挂断,把这数字存进了她的通话录,并亲手输入了两个字——纪川。叶钰:“……”纪川把手机还给她,冷淡道:“签好了。”叶钰:“????”她当场目瞪口呆。论骚操作,秀还是纪川秀。没纸笔,OK的,在手机上输入两个字就行。此时此刻,她的心情,有点怪怪的。纪川见她一脸纠结,问了句:“你觉得不够?”她呆呆的望着他。他无奈又宠溺的补充:“等会儿回了酒店,你带上纸笔,我再给你签一次。”叶钰吓得回过神,忙不迭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这就够了。”要问她为什么这么了解纪川的背景?咳……请叫她川粉儿。没错,纪川是她的爱豆,他现今榜单的数据中,有一份是她辛勤熬夜出的力。不管怎么说,纪川肯加盟《定渊》,她应该喜大普奔的,并由心底怀疑制片人是不是给纪川下了药,才迫使纪川踩进了这个大坑。等剧开播之后,她再抱紧纪川的大腿,炒一波CP,分分钟就能黑红到一线去,多么喜闻乐见的结局。可她心底,那是相当的沉重,仿佛清明节要去上坟之前的沉重……归根结底,这份沉重源自于她和纪川的一点点小过节。早年,FT组合其实和她是一个公司的,她和纪川还薄有交情,就是他能喊她一声姐,她能叫他一句“好弟弟”的江湖情义。那时候,他没摆什么大咖的架子,她也没有小透明的自觉,她和他偶尔在公司休息室碰上,她还会狗腿的给他冲一杯速溶咖啡,拉着他天南地北的闲聊两句。眼看着友谊的小船正在雄赳赳气昂昂的扬帆前进,可事情的转折,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她脆弱的生命里……犹记那年年底公司开庆功宴,她被一杯白酒灌得晕晕乎乎,具体她做了些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就只知道,当她再醒来时,是在一个酒店的房间。她第一时间检查了她身处的环境——衣服,OK。床单,OK。很好,没有任何一夜情的痕迹。她正欣慰于她的老年贞操还在,冷不防就听见卧室外面有人在小声说话。她可以指天发誓,她那时候并不是要偷听,而是出于对真相的探究,才打开了一条门缝,观察外边的情况。然后,她一眼过去,就看见了穿着浴袍拿着毛巾擦湿头发的纪川。中肯的说,纪川非常性感。嗯……那微敞的领口……那诱人的锁骨……以及那滚动的喉结……她不自觉的双腿发软腹部发热,在这种诚实的生理反应中,她想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纪川为什么会在这?以及……纪川的经纪人,公司经纪部的一姐——左虹,为什么也在这?她紧张地夹紧了双腿,凝神看去,完全顾不得大腿根部和腰上诡异的痛感,就听左虹强势的说:“你是不是疯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知道。”纪川意简言赅,一边波澜不兴的盯着左虹,一边把手里的毛巾任性的扔在了沙发上。那样子,A爆了!叶钰小心肝儿一阵狂颤,用手充当呼吸机,四处寻找新鲜空气。左虹又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负责,公开。”“负什么责!娱乐圈里这种事情少见吗?怎么到了你这儿就要负责公开了?!你让我怎么办啊?!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们都一起多少年了?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你就这样逼我?!”“啪嗒”,叶钰依稀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她望了望纪川,再望向红着眼眶的左虹,再望向凌乱的沙发。隐约的,她看见沙发上有一点没清理干净的血迹。她受了多年性教育的脑回路登时告诉她,她应该撞破了爱豆与经纪人欢爱,且爱豆想公开可经纪人怕背黑锅的现场直播。叶钰那时的心情,怎么说呢,很复杂,很惆怅。要是纪川喜欢她,别说他要公开,就算他要摘星星,她都愿意当一块圆润的垫脚石!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是谁?她从哪里来?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偷听八卦?她屏住呼吸,力图在这混乱的情况中找到一个突破点,就在她苦思冥想扼杀脑细胞的当头,卧室里的手机居然响了。她一个飞扑扑到床头,想把手机铃声捂死在怀里。很显然,这种被酒精影响了的弱智行为徒劳无功。微风轻抚,房门随之敞开,客厅里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她。左虹仿佛看到了阶级敌人,那眼神,分分钟要把叶钰处决似的。纪川则相对温和,没什么太明显的情绪。叶钰在刺耳的铃声中尴尬的冲他俩咧咧嘴,然后将肚子底下的手机拿出,正想接电话,却发现来电的名字她貌似不认识……她默了默,翻来覆去的打量着这手机。纪川悄无声息的走进来,云淡风轻的冲叶钰伸手道:“我的。”“啊?”叶钰一惊,立刻像丢烫手山芋一样把手机扔给了纪川。纪川皱皱眉头,直接挂断电话,又睨了叶钰片刻,问:“怎么不多睡会儿?”叶钰:“……”这个问题,好像是在怪她没有睡得像个死猪一样,突然醒来打断了他和经纪人难得的相聚……她有罪,她悔过。她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门口的左虹,打着哈哈道:“生、生物钟,自然醒。”纪川没接话,左虹也没吭声。叶钰一边承受着这令人窒息的尴尬,一边发动她看了八年名侦探柯南的脑回路,想通了一些关键。她猜,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昨晚她喝高了,纪川出于品德的高尚人性的善良,为避免她被某些油腻高层揩油,将她带来了酒店避难。然而,他喝得也不少,血气方刚,年轻气盛,经纪人跟来照顾他时,他俩干柴遇上烈火,在沙发上打响了新年的第一炮……他们原以为她这个醉鬼应该睡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没料到,他们两人早起就公不公开恋爱的事起了争执,而她也没挑个好时候,居然醒了……至于,为什么她会推测和纪川进行爱情鼓掌的是他的经纪人,而不是同在屋内的她呢?这里面有两大原因。其一,她衣服整齐,浑身清爽,除了腰有点酸腿有点痛,没有任何初夜之后的疼痛撕裂感。其二,她和纪川的关系一直不冷不淡,还没到能够酒后乱性的程度。而他的经纪人和他熟识了将近六年,他俩日久生情才比较符合逻辑。想到这,叶钰心如刀割,痛彻骨髓。但为了不让他俩把她这个唯一的目击者杀人埋尸,她还要竭力掩饰自己的受伤,抬起头挤出一个麻木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那……那什么,我昨晚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