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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初的雨下的格外大，半个小时不到，地面的水就已经积攒到了小腿处。

李家客厅中气氛严肃，所有人都面色不善紧盯着跪在门口的一个少年。

少年头发眉毛乃至于眼瞳和睫毛，都是月一样的白色，脸颊更是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因为溢出的鲜血显得有些刺眼。

面对一屋子恶意的眼神，他低着头，岿然不动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动作。

脸色阴沉，挺着一个啤酒肚的中年男子从顺手在茶几上拿起玻璃质地的烟灰缸，狠狠向跪在地上的少年丢过去。

玻璃与头骨相撞的闷声响起，少年额间立刻不停往下流着鲜血。

缸中没有清理的灰黑色烟灰全数从少年的头顶落下，星星点点撒在少年的白发，以及单薄的衬衫上。

但他跪着的身姿依旧挺拔，丝毫不曾晃动。

“言洛，你当真想清楚了？！”丢烟灰缸砸少年的男人厉声质问道，“真要离开李家？！”

言洛声音中带着因病导致的沙哑，吐字清晰：“想清楚了。”

“我要离开。”

“这十二年在李家的一切花销，我会想办法还给你们。”

楼梯一旁，明显不是主人家的几位佣人听见少年的话后用自以为小声的声音窃窃私语交谈：

“啧啧啧，养了十二年都养不熟，白眼狼一个。”

“可不是吗。要我说就他这副怪物样，被亲生父母抛弃也是活该。”

佣人的声音不小，客厅中的人都能听见。

包括跪在门口的言洛。

坐在沙发上的年轻男子发出一声不屑冷笑：“言洛，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还还回来，你有钱还吗？”

言洛声音又虚弱了一些：“大哥，我会有的。”

“你可别叫我大哥。”青年男子说着把一沓厚厚的文件向少年扔过去，“自己看看你在李家这些年的花销，还得起吗？”

言洛没有打开，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攥紧了衣服，咬着唇继续重复自己的态度：“会还的……”

但他并不欠李家，不应该是自己还。

而是李家的所有人，要偿还欠他的。

“好了好了。”一旁没有说话的美妇人出来打圆场，“小孩子长大了，总会有想要独立的时候，要离开就离开吧。”

“等他在外面吃够了苦头，总会回家来的。”

少年低垂着眼，客厅中的人看不见在妇人说出这句话后，他眼中迸发出的惊天恨意。

美妇人的话音落下，年轻男子移开落在言洛身上的视线，眼中满是嫌弃，好似看一眼都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

用烟灰缸砸言洛的中年男子叹气一声：“行！”

“言洛，你要走就走吧！以后都别回来了！”

低垂着眼眸的少年嘴角悲凉一笑。

他当然不会再回来了。

中年男人话音刚落，收回视线的年轻男子就开始补充：“记得别带走家里的任何东西。”

“包括你吃的药，那些都是李家的钱买的。”

言洛没有反驳，扶着玄关的墙壁站了起来，声音依旧不带一丝怒气：“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再见。”

少年说完这句话就立刻转过身，苍白到连指尖都没有血色的手搭在门把手上，使出全身的力气拎开。

身后又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记得把你那小畜生带走！”

言洛脸颊上落下一滴泪，努力不让身后相处十二年的人听出自己的哭腔：“好。”

“咔哒”一声，大门打开。

带着腥味的风呼啸着吹到少年的鲜血淋漓的脸上，映得他更显脆弱，好似随时都要破碎一般。

暴风雨中响起一声微弱的“喵”，一只黑白相间，全身的毛都被打湿的猫跳在言洛的面前。

言洛轻咳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他扶着墙壁又缓了十几秒，俯身抱起地上的猫，拖着沉重的腿转身，向屋内鞠了一躬，再次说了一声再见。

屋内没有风雨，暖白色灯光映照下更显和谐。

少年却毅然决然关上大门，抬脚迈进风雨之中。

屋内的人在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脸色陡然就要变了，相视一眼，纷纷露出幸好离开的表情。

两个佣人已经进了厨房，完全没有看见主人家骤变的脸色。

外面雨下的更大了一些，还打起了雷。

言洛的全身已经被雨淋湿，却还是用自己的身体尽力替怀里的猫抵挡从天而降的雨点。

小猫也很乖巧，尽可能的把自己缩成一团，努力温暖着少年渐冷的身体。

言洛走了一段路后，明显感觉到体力不支。

加之没有停下来的瓢泼大雨，和已经到他膝盖的积水，让本就病弱的少年每往前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高跷上一般艰难。

但他依旧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瓣，用疼痛来让自己清醒。

他绝对不能够晕倒在这里，一定，一定要走出去……

积水越来越多，言洛感到自己的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

靠在路边的墙上，言洛抬手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眼神清明几许后松开咬住唇瓣的牙齿，狠狠咬在舌尖。

鲜血瞬间从少年嘴角溢出，剧烈的疼痛感让言洛眼中不见一丝迷茫。

少年抬脚继续向前走，即便双腿被随着积水漂浮的锐利物品划伤，也不曾停下脚步。

直到眼前出现熟悉的小区大门，言洛眼中才终于放松几许。

他加快了脚步，甚至小跑起来，心中想着一定，一定要离开这里。

保安亭中的保安在打瞌睡，并未注意到一个脸上苍白的狼狈少年离开了，

成功逃离的言洛急促喘息着，脸上却露出一抹舒缓的笑容。

怀里的猫好似也在替他高兴，亲昵在少年胸前蹭了又蹭。

可高兴过后不久，撑着少年离开的那一股气没有了。

言洛陡然间就失去力气，还是靠在墙壁上才没有消失在积水中。

积水越来越深，他知道自己一定不能够死在这里，否则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少年随手捡起一根漂浮在积水上的树枝，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狠狠扎进自己手臂。

疼痛总是最使人清醒，言洛将挡在眼前的头发往后抹以后，扶着墙壁开始往记忆中高地的方向走。

少年每一步都走的艰难，直到积水已经只漫到脚踝，才一下跌坐在地上，眼神涣散的随时都要晕过去。

巴掌大的小猫不停舔着少年的手臂，甚至在不伤害少年的前提下在他手臂上留下牙印，却始终没有让少年再起来。

“Elpida，别闹……”

“我就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

少年的话还没有说完，抱着猫的手骤然脱力，垂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