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时,小扣儿哭声震天,把在场的人都吓坏了。她好像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委屈至极。尽管哭声震天,8斤多的大体重,也没能引起于淑贞的注意,她首接产后抑郁。于淑贞生产前,摸着肚子祷告。“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您一定给我送个小子。我于淑贞要是能为祝家生个小子,我天天为您烧香。”说完,她又拿出一个长方形桃木做的小牌。这个牌有两个面,一面是红色一面是绿色。这是她的法宝。她放在身上好久了,就是要在生产这天使用。她按红灯停绿灯行的原则,绿色朝上,小子;红色朝上,不是。她此刻连“丫头”都省了。用“不是”替代了“丫头。”其实她没见过红绿灯,是给她这个小牌的人和她说的。那人嘱她见到绿色就不要再扔了,要是见不到再扔两次,三扔两胜。于淑贞当时还问了一嘴,是不是一定能翻出绿色?那人白了她一眼,说她净想美事。说毕,那人又说,想美事就对了,人就要想美事。只要坚持想美事,美事就一定会来到。这叫心想事成。于淑贞,先用手揉揉肚子,暗暗想了会儿美事。又做了三个深呼吸,然后嘴角上扬,笑意盈盈看着手中的牌。她用手指在绿色的一面点按轻弹,好似在拨弄儿子的小脸蛋。她的嘴角更加上翘了,还憋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切准备妥当,她断然把牌向上一扔。扔出一刹那,于淑贞心跳加速,不由得紧闭双眼,嘴里喊道:“小子。”小牌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当啷落地。于淑贞的心慌慌的……她先启动一只眼睛,发现小牌落在一只盘子的边上,但没看清是什么颜色。她把另一只眼睛也启动了,一片红光射进眼睛,她痛得叫了起来。“不算,三扔两胜。”她再一次向上扔出,这回她没有那么谨慎和忐忑。因为,给她牌的人说了,想美事一定会出现绿色。而且她必须得出现绿色。在她的执着下,于淑贞在第三次扔完的时候,成功了。三扔两胜,两次都是绿色。于淑贞的心很踏实。她想,要是第一次就喊“绿色”,早就成了。她认为自己喊错了,喊成了“小子”。“人家”听不懂,才出错的。后两次她喊的都是绿色,所以,后两次都心想事成。肚子越来越疼,于淑贞从容自信走上产床。她不叫也不哭,她想的是越疼越好,说明小子就要出现了。她要让祝满堂对她改变态度。祝满堂上次从医院出来,对于淑贞不理不睬。下班回家也不说话,不是躺着就是躺着。于淑贞也不理他。她想祝满堂身体不好,想躺就躺吧。等她生了小子,再找祝满堂算总账。她还悄悄去找人算,算命的说她今年得贵人,一定是小子。她也感觉这个孩子比那三个丫头都不同。这个在肚子里特别爱动,肚子时常这里鼓一下那里鼓一下。都说小子脚朝前,姑娘屁股朝前。于淑贞更加坚定这次一定是小子。笃定生小子的于淑贞非常轻松。疼得呲牙咧嘴还冲医生微笑。医生见了就风趣地说:“一看就是有经验的,生几个了?”于淑贞微笑着伸出4根手指。然后又在心里说:“我是为了迎接儿子才笑的。你不懂。”想完,继续笑容满面。随着震耳欲聋的哭声,于淑贞的笑容戛然而止。之后,于淑贞到死,都没有见她笑过。于淑贞知道生的是女孩儿,并且听医生嘀咕说“好久没接过这么大的孩子,物质这么匮乏……”然后声音变得模糊不清。于淑贞感受到了双重罪疚感。首先她没有心想事成,想东来西。祝满堂会怎么对她,让她心生恐惧。再有医生的话里有话,那是怀疑她有来路不明的物质。小扣儿自出生起,于淑贞一眼都没看她。回家后,小扣儿由姥姥王于氏照顾。王于氏的名字是本家姓王,嫁到于家。丈夫给起的。原本丈夫给起名于王氏,她不干。她说我可以没名字,但不能不姓王。丈夫没法就给调过来了。王于氏见到小扣儿就喜欢,称她:“大沙果。”说这个孩子红扑扑胖乎乎,像个大沙果。沙果是东北山里的一种野生果。长得和小苹果一样。汁多甜脆,还略带酸味。祝满堂根本就没去医院……小扣儿是下午4点生的。祝满堂5点就通知他们出差了。出院第三天,于淑贞昏昏沉沉从炕上起来。第一次去看小扣儿,她像忘记自己刚刚生下一个孩子。满脸狐疑问母亲,“这是谁?”。母亲诧异回答:“是你前天生的孩子呀。”于淑贞听了,定在那里,半晌——哭起来。哭过,用袖子抹抹眼泪,把孩子抱起来,就往外跑。小扣儿的姥姥王于氏是小脚。她跟头把式在后面追赶,哪能赶上大脚板于淑贞。王于氏因为跑得急,左摇右晃,摔倒在地。她使出全身力气坐起来,拍着大腿喊:“淑贞哪,你可不能想不开呀。”于淑贞头也不回,一口气跑到江边,抱着孩子,就往江里跳。猛地,小扣儿大哭起来,哭声唤醒了于淑贞。于淑贞第一次认真看着小扣儿:圆圆鼓鼓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确实像个大海棠。小扣儿的眼泪一嘟噜一串往下掉,像露珠一样,晶莹剔透。她腿一软,坐在地上。”你怎么能长这么大?你是怎么长的?你把我都吃了也不该长这么大。你长这么大,让我有口难辩。”于淑贞的眼里有一抹恨意。“要是祝满堂看见,肯定和医生一样,会怀疑我有不明物质,偷吃东西。”于淑贞因为抑郁,精神错乱。当时的她恐惧、害怕、自责占了整个头脑,她是不知道自己患了严重的精神疾病的。时值初冬,江水很安静,水波没有一丝荡动,好似被刚才一幕冻住了。周边也没有一个行人,只有麻雀在电线上探头探脑。泛黄的蒿草一堆一堆长在水边,随风摇曳。阳光落在上面,闪着细碎光芒。水鸭躲在草丛里,“嘎嘎”叫着,一声接一声,似在诉说着即将发生的苦难。坐了好久,于淑贞把衣服搂起来,把奶头放到小扣儿嘴里。小扣儿像只小老虎急切吮吸着。额头左侧的胎记一动一动,周边有一圈红晕,像画上去的。于淑贞盯着这块胎记看,心想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胎记。没有奶,小扣儿吐出奶头,又哭得震天响。于淑贞想起祝满堂,心情顿时急躁万分。这时,她感觉奶头发涨,就又抱起小扣儿,小扣儿这次终于吃到妈妈甘甜乳汁的第一口奶水,虽然不多,但她心满意足地睡了。远处连续传来几声咳嗽的声音,于淑贞警觉望去,她害怕王于氏找人追来。当她看到是一个陌生人,才放心。那人拿着猎枪,一瘸一拐向河边走。她心下一动,急忙找根棍子,在地上划了一块空地。写上小扣儿的生日时辰。然后把一片草踩倒,抱起小扣儿放在草窝上,又用草遮了遮,赶了赶满天飞舞的的杨树绒毛。然后跑开躲在树后。于淑贞看到猎人,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头上戴个黑色兽皮帽子,看不清长相。他来到河边,把猎枪架在一个石头上,自己也坐下。从腰间掏出褐色烟袋,用两根手指捻出烟丝,放到烟锅里。擦着火,叼起来就“吧嗒吧嗒”吸。一股股香烟袅袅升起,瞬间湮灭在风中。这时,野鸭叫声再次响起。猎人立刻端起枪,向一簇草丛中瞄准。此时,于淑贞的心提到嗓子眼,她怕枪声吓到小扣儿。正不知怎么办时,小扣儿醒了。哭声传向西野。于淑贞紧张地看着猎人。猎人放下枪,朝哭声走去。猎人很快找到小扣儿,他向西下看看,又喊了几声:“拉尿去啦!孩子哭这么大声也不出来管管。”猎人见没有回声,就西周转着看了几遍。返身回到草窝。显然是发现了地下的字迹。他念了一遍,然后抱起小扣儿来到放枪的地方,拎起枪就上了坡岸。于淑贞站在树后好久,见猎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荒野中,突然清醒。她拔起脚就追。一边哭一边呼唤着小扣儿的名字。当她跑到大路上,看到一辆奔驰的马车上有猎人的身影。马车拐过一道弯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