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伍合欢，己卯兔年生人，从小跟我奶生活在栢涯村，家里只有我跟我奶，要问我爷和我爸妈呢？

我奶只有一句话：他们死了！

多一句话没有。

我心想：人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死了也得有坟包呀，也没见你去烧过纸，真以为我好骗呢，这死老太婆！

我奶叫蒋秀英，她是村里的神婆，主营业务就是给人家算运程，化太岁，补财库，看日子之类，上门的事主不算多，也不算少。

在我看来，这些都是老太婆骗人的把式，反正也不是啥人命关天的事，左说左有理，右说右有理，就扯去呗。

比如化了太岁还倒霉，那就是你上香的流程错了，补了财库还破财，那就是你的心不诚。

我一首怀疑自己不是这老太婆的亲孙女，我这么怀疑也是有原因的。

首先，村里没人见过我父母，听人说我几个月的时候我奶是自己抱我来村里住的，没人知道她是打哪儿来的，即使有人问，她也不说，整得跟地下组织似的。

再有就是我都十二岁了，她还不让我去上学，你说就现在这个时代，哪儿还有不让孩子上学的家长！

想想我都气愤，能想到的招我都用过了，讨好、绝食、罢工、讲道理、耍无赖，在死老太婆那里就是一个字：NO。

村长也来我家做过无数次的工作，可这老太婆坚决不点头。

整得我自己也放弃了，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另外一个是，她每天除了坐炕头上打卦算命摆扑克，就是指挥我干这干那。

自从我比锅台高开始，我奶就开始训练我洗衣做饭收拾家，除了每天伺候她老人家一日三餐，我还要管后院的鸡鸭鹅狗。

这一早上起来，你就听吧，“欢欢呀，水烧开了没？”

“欢欢，兔子喂了吗？”

“欢欢，几点了？

还不做饭？”

…………就算是那万恶的旧社会也没有这么虐待儿童的，就算那周扒皮从坟里爬出来都得拜这老太婆为师，她蒋秀英就是蒋扒皮！

村里人都看不下去，也背后讲究我奶，说她就会自己享福，使唤孩子跟使唤丫头似的。

我曾经暗暗的发誓，我早晚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逃离这老太婆的掌控！

但要说我不是她亲孙女吧，我俩长得那还真挺像！

也还别说，我奶奶那可真算得上是个大美人，明眸似月，柳眉如烟，素齿朱唇，桃腮杏面。

尤其是她的皮肤，白里透粉，滑腻似酥，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就像广告里形容的，柔软如丝，细腻似玉！

而且这老太太还特显年轻，一把岁数了，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说她是我奶，还不如说她是我姐。

在外貌上，这老太婆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不会笑，整天摆着个扑克脸，像是谁欠她八百吊钱似的。

大热天，看上她一眼，保证你浑身寒毛倒竖。

总之我奶的气质跟村里的妇女格格不入，再加上她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格，村里人都说她太各路。

这不，大七月的早晨就热得浑身是汗，我这刚从后院喂完兔子进了屋，就听见这地主婆开始喊我了，“欢欢，来我屋一趟。”

我浑身顿感一紧，一边想着我这一早上还有啥活没干呢，一边就进了东屋。

刚一进屋，就看见老太婆盘腿坐在炕上，摆着她一贯的扑克脸，面无表情的说，“把你西屋的行李收拾一下，今天开始来我这屋，咱俩一起睡。”

此话一出，我心里就开始打鼓。

打从我记事起，就是自己在西屋自己住，干啥跟这死老太婆一起睡呀，我不乐意！

想着我就问道：“为啥呀？”

“我给你请了一个老师来咱家，专门给你当家教，他要住西屋。”

这老太婆一脸不容置疑的神情。

呦呵，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向反对我上学的蒋扒皮竟然能给我请家教，我立即用双手揉了揉耳朵，不敢相信的问，“奶，啥意思？”

我看见地主婆瞪了我一眼，“快去把你的被褥搬到我这屋来，再把过年买的那套新被铺在西屋。”

不对呀，这是咋回事，想当初我那么求她要去上学，她都不答应。

而且允许我去学习，去学校就行了呀，为啥要请家教呢？

想着，我又问道，“为啥要请家教，去学校上学就行了呀？”

“你不是一首吵着要学习吗？

趁这个暑假，先把小学的补一补，等再开学就首接上初中。”

当我一再确认这是真事的时候，我两步跑到炕前，抱住我奶，吧嗒在这老太婆脸上亲了一口。

我觉得这是我们祖孙俩人这些年以来最亲昵的一次举动了。

对于我的举动，她也是吃了一惊，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顿时一僵，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我就冲出东屋，回到自己房间收拾行李去了。

我家东屋是一铺大炕，西屋是一张单人床，整个西屋都是按照我喜欢的风格装饰的，粉色的窗帘，粉色的床单，我猜我的家教老师一定会喜欢我的房间！

想到马上要告别文盲的身份，我干活也着实起劲，三下五除二，把被褥倒腾到东屋。

并且在西屋铺好新床单，这床单可是过年时新买的，我一首没舍得用，粉红的底色上印满了可爱的小兔子。

为了家教老师，我豁出去了！

当我满头大汗的把行李都收拾妥当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喊道：“蒋大姨，小欢儿，出事了，你们快出去躲躲吧。”

说着那人就进了门，不是别人，正是东院的丽华姨，她一手扶着我家的门框，一手捧着八个月的孕肚。

一边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说着，“蒋大姨，出大事了，孙宝财死了，在村口的柳树上吊死的。”

什么？

孙宝财死了？

昨天来我家找麻烦的时候还活蹦乱跳呢，今天咋就死了呢？

我心里一边奇怪着，一边把丽华姨扶进屋里，让她坐到炕上，顺便倒了一杯水放在她身前的炕桌上，让她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