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她强迫自己咽下了那些质问的话,安静地敛着眼睫,轻声说,“嗯,我知道了。”事说完了。许美云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姜黎“嗯”了声。“挂吧,”许美云似乎听出她不高兴,叹了口气,说,“黎黎,你不小了,要懂事一点。”姜黎挂电话的动作顿了下,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的红色按键。她想像往常一样,乖巧懂事地应一声,说好,知道了。但她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吐不出一个字来。安静几秒,那头叹了声气,直接掐断了电话。姜黎沉默地站在原地,捏着手机边缘的指节隐隐泛白。她仿佛从母亲的叹气声中听到了对她无声的怨怼:你怎么就不能懂事一点?不就是过个生日吗?你闹什么情绪?姜黎没有闹情绪。她只是想过一个有母亲陪伴的生日。从她上小学起,她就跟着外婆一起生活了。父母离婚了,谁都不愿意要她这个小拖油瓶,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各自组建了新家庭,姜黎彻底成了没人要的孩子。在别人缠着父母撒娇的年纪里,她只有外婆。外婆给她买新衣服,买零食,买漂亮的洋娃娃,送她上学读书,照顾她的日常生活,一步步把她养大成人。外婆每年都会给她的父母打电话,让他们来陪她过生日。但他们从没来过。但外婆照旧每年都打。有一次,连邻居都看不下去了,劝道,“你这是何苦呢?每年都要打个电话,也没见他们来过,估计早忘记自己还有个女儿了。”外婆捋了捋头发,拿出电话本,拨出另一个电话,对邻居说,“你小声点,别让黎黎听见了。”“万一……万一他们就来了呢?”“哪个小孩不喜欢被父母疼,被父母爱,我们黎黎也一样啊。”躲在门后的姜黎听完了那个电话,电话那头的敷衍、不耐烦,以及外婆的小心翼翼。从那天以后,她从未在外婆面前提过父母二字。此刻,姜黎垂眼盯着手机屏幕。她想,她还要再怎么懂事呢?她已经做得很好了。乖乖长大、上学读书、工作生活,他们从未参与过她的人生,她也从来没有怨过他们一句。还不够懂事吗。——回去的路上,姜黎收到了父亲发来的短信——他们只有对方的电话号码,连微信都没加。他不说,姜黎也不会主动提起。短信只有寥寥几语:女儿,老爸最近在外地出差,不能赶回来陪你过生日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姜黎扯了扯嘴角。这位更狠,每年的借口都不带换的。十几年来,偏偏姜黎过生日的那天,他都在外地出差。而令她觉得好笑的是。明明已经十几年没来往了,偏偏还要做这种面子工程。这种最磨人了。也最恶心。不和她撕破脸面,让她始终误以为,她是被爱的。所以她反复抱有期待,坚信在失望过后又是希望,然而事实一次次地抽她耳光,一次次让她堕入无尽的深渊。没人爱她。连亲生父母都不爱她。姜黎已经心痛到有些麻木了。她自暴自弃地翻出去年的短信,讽刺地发现——这两条短信,竟然连标点符号都一模一样。……她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只是在看到谢衍眼里的惊讶和慌乱时,姜黎知道,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就像小时候,小朋友的家长们都不许自己的小孩儿跟她玩,说她没有爸妈管教,外婆整日宠着惯着,以后一定会长歪的。此刻,姜黎坐在椅子上有些无措。她想跟谢衍打声招呼,径直离开这里。但当她转过头时,却没看见谢衍的身影。旁边的位置空着。紧接着,她的肩膀处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有什么东西将她笼罩住了。姜黎回过头。消失不见的谢衍就站在她身后,弯下腰,像刚才那样,为她披上了那件高级定制的西装外套。只是他不似刚才那般从容,肉眼可见的有些慌乱。那双眸子黑沉沉的,像泼了墨水似的,他面色不善,唇角绷直,看起来很不高兴,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倒是姜黎愣了下,“你怎么了?”“什么?”姜黎看着他的表情,如实道,“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谢衍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因为江墨琛曾经跟他说过姜黎的身世。不止是父母离婚,甚至包括每年父母借口推托她的生日,也一并告诉了他。当时,江墨琛是一种浑不在意的态度,像在讲什么乐子一样。末了还说,“你说,世界上还真有这种父母啊,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我要是跟我爸妈说这些,他俩指定不信。”原本以为谢衍也会觉得稀奇搞笑。谁知,他一改往日的漫不经心,一脸严肃地说,“江墨琛,姜黎告诉你这些,是因为她信任你,你不该拿这些到处传播,一次次揭开她的伤疤。”江墨琛愣了下,随即笑着摆摆手,“不会,你放心吧,她不认识我那些朋友,她不会知道的。”谢衍平静地看着他,“如果你继续传下去,我会亲口告诉她。”江墨琛其实是有点怕谢衍的。除了他爸整天在他耳边念叨的“谢衍是谢家唯一的继承人,你一定要和他搞好关系,对你以后有帮助,咱们争取攀上谢家”这类话。还有一点,谢衍真正生气时特别唬人。他面色平静,眼底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有种风雨欲来的趋势。江墨琛下意识认怂,“好好好,知道了,不说,肯定不说。”谢衍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没说什么,反而又问了几句关于姜黎的身世。江墨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部和盘托出。晚上回家后,谢衍把那段录音发给了江墨琛,并警告他,“如果你继续传下去,我不介意把这段录音发给姜黎听。”大概是关心则乱。可能就是因为这段录音,江墨琛发现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