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拂寂的后院,是在卧房后开了一片空地,连通着后山,种着各种各样的树,时年春季,开的郁郁葱葱。越泠羽便是要在这里浇树。隐云山一带气候良好,树木生长的枝繁叶茂。由是第一次被发配去浇树时,他发出了疑问:“师父,这些树长得不像是需要浇水的样子啊?”只记得越拂寂不轻不重地在他头上弹了一下,说:“你以为让你浇的是水吗?那是为师亲自调的灵水,促进树木枝干生长的。”“让它们自然生长不就可以了吗?”越泠羽挠头。“天地灵秀,孕育灵气。这树木长得越好,灵力越盛,有利于修行。而且...”越拂寂及时打住。这种方式屡试不爽,总能勾起越泠羽的好奇心:“而且什么?”“而且我们这树,一定要长得比玉茗门前的好。”越拂寂一本正经道。“......”玉茗仙其人,他是知道的,名云涯,是一位一尘不染的仙子,长相素净,低调风雅,做人做事十分沉稳。追溯她的年岁,是和越拂寂一起创立归尘宗的仙人之一,因此身上也有一种独属于长辈的气质,当然她也和那些长辈无异,喜欢品茶栽花遛鸟,活脱脱一副养老的模样。“好好浇,尤其是这棵。”越拂寂指向后院中心唯一一棵用矮篱笆圈起来的树。这一棵树乍看没什么特别的,放在一众生长极佳的树木中,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了。只一人高,腕粗,叶子稀稀疏疏呈淡绿色,叶尖泛着一点点黄,看着没什么特别的。越泠羽从房中提来越拂寂提前调好的灵水,用木勺打了一些向小树根部倒去,一边浇一边问:“师父,为什么这棵树要单独栽在这里呢?”越拂寂摸了摸拂尘,说:“这棵是玉茗给我的灵树。”越泠羽心里嘀咕着,什么灵树,师父这里的灵丹妙药什么的还可信,灵树有什么用嘛。灵树有什么用嘛,呸,真难伺候。他收下手里的木勺,提着桶转头走向别的树。越拂寂眼疾手快,将他稳稳当当地揪住拉了回来,指着方才的小树说:“浇这么点,难怪树叶都发黄了,你怎么不把它渴死。”越泠羽越发困惑,看着手里硕大的木勺,陷入了沉思。却见越拂寂已经用灵力操控住他的手,将桶直接倾下,瞬间倒下了大半桶。这一下可把越泠羽吓坏了:“师父!待会浇死了!”“不会的,”越拂寂及时收了手,又说:“这灵树靠汲取天地灵气生长,我把它单独栽在此处,就是盼它能吸收更多阳光和山间的灵气,浇灵水也是助它生长。这棵树很玄,它有灵识。”“灵识?”越泠羽在脑中努力思索书中看过的知识,书中有记载天地万物中会有部分化出灵识,靠吸收足够多的灵力,能够化成人形。化成人形?!“对,也就是说,它现在是有灵识的。为师从前没教你浇多少,你从前给它浇那般少,甚至在浇它的抱怨为师的话,它都能听了去。待化成人,应当会记恨你。”越拂寂露出一个看似和蔼的笑容。“等等...记恨我?不至于吧,怎么说我也特地对它念了那么多书,那我在这练习术法它岂不是也能看见?那我这是帮它化成人后修仙提前走捷径啊哈哈哈,还有师父,我怎么不记得我抱怨过你,我...”越泠羽尴尬地笑着,语无伦次。越拂寂却是越过他,走到灵树下。“师父...这树是不是突然长高了。”饶是越泠羽这般,也看出来,刚才这树堪堪高过师父,这会却已高出师父半个头了。越拂寂看着,半晌,说:“是的,快要结果了。”“这树不会直接化形吗,为什么还能结果。”越泠羽惊奇。“这树真正有灵识的便是结出来的果,一旦结果,便是要化形了。”越拂寂耐心地回答道。“可是它化形后做什么呢,宗门还要供养着吗。”越泠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虽然知道师父平日里喜好独特,但他觉得自己越发不理解师父了。“不,吃了可大补。”越拂寂悠悠吐出一句,把越泠羽吓得不轻。“吃...吃了?师父你要吃人吗?万万不可呀!那咱们和那些吃人的妖魔有什么区别啊!”他甚至怀疑自己修的到底是不是仙法正道了。越拂寂对逗弄越泠羽似乎很感兴趣,看到他吓得惨白的脸,感到甚是满意,随后才说道:“不过也可以不吃。这灵树乃是一人托付给玉茗的,玉茗不便,于是移栽在我院中,初时只是一颗灰扑扑的种子,算至今日十六年有余,也该结果了。”虽然越泠羽依旧搞不懂师父栽这一棵树到底是要干嘛,但是他终究坚信——师父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也只能默默记着,只是下一次这一棵多浇一些就是了。“你且浇着,”越拂寂环视了一圈周边长势良好的树,再看看后山那半片的绿林,春日里长势极好,让他甚是满意,看着越泠羽躬身舀水的动作,他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背:“好好干,有赏。切记后山的树也不可偷懒。”越泠羽感到一阵痛苦,连带着浇水的动作都有些恨恨发泄的意味,然而却又不敢真的下狠手。试问谁家弟子,修习书法功夫的间隙,还要给师父养花花草草啊?况且他还未成年,这不是雇佣童工吗!“小孩子心性,不要以为你心里在想什么为师不知道,”越拂寂看他努力克制表情的侧脸,又一下不轻不重地拍在他肩头,但是这一下却是暗中使了力的,越泠羽竟是被压的直不起身,他这才缓缓道:“让你做这些,不是给你添堵。你的心性压制好了吗,归尘宗弟子,修仙之人意在一个心字,如今让你浇树一件简单的事,你都沉不下心,那有实体的妖物尚可用术法对抗,待你碰到虚形的,操控人心智的妖物,你怕是第一个就要被吞没。”“师父所言极是,弟子明白了。”越泠羽忽然像是被说开了,深呼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摒除了不好的情绪。这一下,连带着浇树都觉得轻松了不少。“浇完便去用晚膳吧,今日不必再练,参透一件小事也不算全无收获。明日一早,你便再来浇这灵树。”越拂寂一甩拂尘,自顾自走了。越泠羽躬身送走了越拂寂,独自沉默地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