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层云似游龙衔尾,群聚有之,分散有之,云层之间,淡蓝色天幕像一汪泉水,望尽这人间的苦难。忽而一只雀飞过,在天际间高高低低盘旋,随后落入一户人家的院子。晴天暖日,那小雀振翅停在房檐上。这里古木参天,生机盎然。一口青石老井斜卧在西南一侧,葡萄架立在院墙内,房门微微敞开,正对着一棵数不清年岁的松柏。小雀转了转滴溜儿的黑眼睛,又落在松柏枝上。房门内,一个年轻人正撑着头小憩。这人一身灰蓝色长袍,手里攥着一条红绳,绳上套着乱七八糟的星月挂件,他右耳上也有一个月牙形的挂饰,随着年轻人均匀的呼吸声有一下没一下地微微发亮。……青石楼外青石栏,春光懒困倚微风。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这年轻人的耳朵动了动,终于睁开了眼。他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窗外细碎的斑驳光影,恍惚了半天才想起来今日三月初三。“三月三……青楼江水,熏人陶醉啊。”他嘴里喃喃道。又过了半晌,他“嘶”了一声,“己经三月三了啊……”距离他上次下山,己经过去半月了。韶光易逝,曾经的他公务缠身,这悠闲时日,他反倒是消遣不起了。这样想着,他又伸了个懒腰,忽然碰见了什么东西,他随手一抓,是一个小纸条儿。他朝窗外的燕雀看了一眼,微微一笑,然而目光收回来再看那内容时,却笑不出来了。“三月三,百花诞。”“坏了!答应影绥的事!”他“腾”地坐起来,把手里的红绳搭在脖子上,取了桌边一件白衣披上,急匆匆就往屋外飘去。那小雀还停在松柏枝上,见他出来了,正要“叽喳”叫一声,却只瞥见他最后闪过的宽大白袖。雀:?……朱邺皇都。影绥坐在小院里品茶,旁边一人战战兢兢地禀报事情:“上午劫走老翁的小妖己经抓捕归狱,如王吩咐,关进了最森严的绿宅里面。”影绥抿了口杯沿,皱了下眉,“这不是饮花茶。”“殿……殿下,”那人吓得垂头解释,“这是目前皇都里最好的茶匠制出来的茶了,用的都是上好的牡丹花瓣和甘泉……”影绥没耐心听他解释,把茶撂在石桌上,又抬眸问道:“那老翁呢?”那人头埋的更低了,“尚,尚未找到。”影绥阴沉沉道,“所以,我交给你的两件事,一件都没办好?”那属下“噗通”跪下,“王……王饶命,是属下无能!属下这就去把那老头找回来……早听闻饮花茶是朱邺至宝,却不是人人都能有幸尝到,今日见这连皇都的人都研制不出,当真是绝世之宝了。”话音刚落,一个白衣身影翩然落下,顺手一把拉起了跪在地上的下手。桑年理了理衣袖,对那人一挥手,“你先下去吧。”“谢谢……谢谢上神大人!”那人拱手道谢,又向影绥作礼,这才忙不迭退下。影绥撑头皱眉看他,“相约初三,过约不至,还随意遣散我的随从,上神界的面子端得可真大。”桑年摆弄着脖子上的红绳,有些心虚地笑道:“殿下先别急着生气……只是吞噬梦境损耗神力过大,易陷入昏睡……”他举手作投名状,“我可是实实在在昏了半个月,这刚醒过来就赶着来找你了,绝无半句谎言。”影绥哼了一声,“你倒是很会为上神界卖命。”“世间正道总要有人去维持嘛。”桑年不假思索。影绥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未言。桑年也觉这话说错了,当年若无女皇焚圃,血牡丹兴许可以留下更多的品种,也不至于奔至这朱邺阴地,含恨为妖,永世不得成神。他有些尴尬地咳了几声,道:“今日怎么没见你去赏这百花诞?你不是素爱这节日,每次都要亲身观看,挑选魁首吗?”影绥道:“看过了,己经结束了。”“结束了?”桑年哑然,“这……不是要演到暮色将至,月上树梢才停吗?”影绥抽出那只撑头的手,语气有些烦躁,“今日被一个老头和一只小妖扫了兴,百花诞提前结束,我也无意观舞,索性便来品茶了。”桑年惊奇,“还有人敢闯你殿下的花诞?”何人这样有胆识?影绥站起身来,“己经抓住了,明日我便严刑审问。他和一老翁同来,一个扰我佳兴,一个要我归还己经入宫舞队的孙女,皆不可饶。”桑年哭笑不得,“影兄,你向来不屑于抢夺良家女子,为何今天叫人闹了场子?”“良家?”影绥蹙眉看了他一眼,“当日鹅云被选中魁首,我问她,可要黄金百两,还是锦衣还乡,她却道只要去太常寺,并且不让人告诉她的老翁。”“我不过是尽我所诺,给魁首应有之赏,父女私事,我无心多管。她老翁今日闹事,扰我雅兴,那就休怪我下令捉拿了。”桑年略一点头,“于公于私,这事也不好妄下结论。不过既然今日百花诞被迫中断,今年的魁首,怕是要不了了之了。”影绥微微一笑,“无妨。百花诞不过一个节日,既然你来了,我便再设一席,今晚在清心殿里,我们好好聚聚。”言罢,又道,“你尽可去前殿转悠,我去吩咐一些细则。”桑年向影绥道谢后,便出了庭院。他并未去前殿,而是懒懒散散,沿着一条青河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