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完假回来开学第一天,这几天休息得很好,所以陆早早醒得也格外早,精神振奋地去往学校。来得确实早了,校园里的人都不多,班级里没什么人,李简安也没来,陆早早估计这个时候她还在懒洋洋地准备赖床。早上阿姨做的早餐样式有些多,陆早早被她哄得多吃了一点,眼下肚子胀得难受,也读不进去什么书,索性绕着学校后面阔大的人工湖散步绕圈。走回来的时候无所事事地闲逛,恰巧路过另一栋教学楼。看见有个女孩被一群人围着,瑟瑟的,发着抖,对方的动作很粗鲁,看起来是在动手动脚,有个人甚至踢了蹲在地面上的女孩好几脚,嘴里胡乱不清地说着什么话。距离有些远,声音听不太清,只能确定对方确实是在干些不好的事情。陆早早有点急切地冲上去,那几个人刚好散了,没什么所谓,说说笑笑地勾肩搭背朝一侧楼梯下去了。陆早早小跑过去,想要扶她起来,却被对方轻易地拂开手腕。愣了几秒,陆早早竟然看见对方头顶上若有若无的白色屏幕标识,并不太显眼,看来这个时间还没到对方的故事线,一片模糊的光线中,陆早早看见对方的名字和身份——林昭,恶毒女配。林昭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身手矫健,根本看不出刚刚懦弱害怕的样子,甚至看起来都不像受过什么伤。她拍拍手,然后抖了下身上的灰,面无表情地望着陆早早。“什么事情?”陆早早有些后怕地问,“你没事吧。”“能有什么事情。”林昭一步步逼近陆早早,看了她一会,突然笑了,“别说踢我的那一个人,再来几个,我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她们打趴下。再说了,真有事的话,还能跟你在这里扯些没有必要的废话么”既然可以,为什么不反抗,陆早早有些茫然地反问,“……那为什么不还手?”“……还手?他们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你觉得那些有钱人想要整我这样的人是不是轻而易举。还手没有任何意义,只会给我徒增负担,让他们增加欺凌我的快感。”一步步慢慢地走近了,林昭将陆早早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下,望着她一身显而易见昂贵奢侈的衣饰,嗤一下笑了,泛着一点冷意。“你觉得我是什么好人吗?”她停顿了下,收起一切表情,冷冷望着她,“还是你觉得自己是天大的好人,来这对着我说几句莫名其妙的好话,就把自己当救世主了。”陆早早并没有对这番话感到生气,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她既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更没有办法擅自揣测别人的,于是她摇摇头。只是轻声说:“我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只是对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而言,最无关紧要的人。”遇见一个跟自己人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陌生人,推心置腹说出心中所想,有时候或许是比更亲近谈心更为容易的事情。因为没有任何风险,也不会让自己感觉难堪。“你手肘在流血,在这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点消毒药水和创可贴。”林昭冷哼一声,望着她,没说话。等陆早早去而复返的时候,原地早已经没人了。再次回到教室,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也快要上课了。李简安看她手里拿着那些东西,将她整个人上下来回打量着看,将衣袖也着急忙慌地翻了上去,“我去,早早你是哪里受伤了吗?”“没有啊,是刚刚碰见了一个女孩子,看见她受伤了拿给她用的。”“哦哦。”李简安松了一口气,马上又问,“那她人呢?好点没有?”“不知道,人跑了。”“……”这学期结束之后就是高二,文理分科之后要根据成绩调整班级和座位。李简安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陆早早从习题里抬起头望着她,“怎么了?怎么开始叹气了?”李简安从桌子上爬起来,颇有些郑重其事,“早早,马上要分班了,按照我的成绩肯定不能跟你一个班级了,我们不能当同桌了!”听李简安的语气,仿佛这件事情犹如天大,“没关系啊,就算去了不同的班级,我们也还是可以经常见面一起玩啊。”这样简短又无力的话语,显然并不能安慰到李简安受伤的心。“这样吧。”陆早早略微思索后说,“还有将近两个月呢,这些知识点也不算太难,还能追回来一些,你有什么不懂的,我教你,我们慢慢学,先别为成绩担心了。”“好的。”这样一说,李简安又开始喜笑颜开了,“那我们一起努力。”“我当然没问题,只是你……”陆早早有些好笑把自己的手腕从她手中拿出来,一把抽出李简安藏在书本下,准备上课观看的小说,“这个我先没收了。”寂静三秒,李简安开始小声哀嚎。第二天上午,陆早早把一本笔记本放到李简安面前,要她熟记上面的东西,根据这些来做题。李简安把这些东西翻开看了看,瞪大眼睛看着陆早早,“这不会是你昨晚熬夜给我弄的吧?”“对啊。”有点困,陆早早揉了揉眼皮,“这只是一科的,过几天帮你把其他科目的也整理出来,我上课记的笔记你也一定要记得看啊。”“我去!”她一把搂住陆早早的腰,脸埋在她肩颈上蹭来蹭去,“早早你简直是我的菩萨啊,我要一辈子赖着你。”菩萨陆早早熬了一晚上夜,第二天上午在课堂上昏睡了两节课,醒来后看见一向爱玩的李简安老老实实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大有头悬梁锥刺股之意味。第二天早上,陆早早到教室的时候发现李简安也在,她低头望了望手表,又看了看挂在教室后面的钟表,甚至怀疑是否是自己看错了时间。顶着黑眼圈的李简安仍旧在看书,陆早早坐到位置上,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黑咖啡苦味。好强的决心。看着桌子上的草稿纸,陆早早突然想起来刚刚入学的时候,李简安说自己能考取这个学校是侥幸踩了狗屎运,现在看来应该不是。至少不全是。整整一个星期,李简安都保持一种极度认真的态度看书做题。遇到不会的,基本也都是自己沉下心来思考,实在不懂的才会请教陆早早,然后陆早早耐着性子一点点地教。“哦,我懂了,早早,你好厉害。”李简安表示赞许,看着那几道稍显复杂的习题,她不解地问道,“好奇怪啊,早早。”还以为她又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怎么了?还有哪里不会吗?”“不是啊。”李简安用笔盖抵着面颊,挤出一个小小的肉涡,“你看你明明这些都会啊,为什么一到考试,成绩就总这么不尴不尬的,有时候还有些糟糕。”没想到李简安会突然问这个,她愣了一秒。总不可能把自己是炮灰,所以不太可能拥有很好的人生很好的成绩这么荒唐的理由告诉她,说出去也没几个人会相信,大概会以为是她得了癔症编造出来的谎言。陆早早索性编造了一个还算可靠的借口,准备搪塞过去。“可能一到考试就紧张吧,从小到大都这样,习惯了。”原来是这样,但李简安显然更担心了,她握住陆早早的手腕,“那怎么办,这样可不行啊,要是每次考试都这样,你努力学习的成果都没人知道啦。”看李简安的脸色就知道她是真的替自己操心这件事,陆早早拍了拍她的手背,开始安慰她。“没关系的,我会努力克服的。”——其实也不必努力克服,只要会忍痛就好了,就像当时中考那样就行。就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用牙齿咬住手腕会不会稍微清醒一点,也许经过上次的事情,这种行为只能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或许用更加疼痛的方法可以缓解一下。一个学期结束得很快,窗外蝉鸣声再次盖过空调运转声响的时候,陆早早望着在低头看书的李简安,觉得还是要提前打个预防针比较好。“安安。”“怎么了?”陆早早说:“你这段时间学得很认真,到时候肯定会考得不错,但我到时恐怕并不能发挥太好,我们应该不能在同一个班当同桌了。”李简安啊了一声,突然想起来这一年里这么多场大大小小的考试,似乎也没能能调整好陆早早一遇到考试就紧张的情况,看来这真是不能勉强的事情。于是只好有些忧心地说:“没事,大不了到时候申请调班呢。你好好考就行了。”“好的。”陆早早拍了拍她的手臂,“放心吧,我会尽力的。”窗外香樟树安静挺立,树影斑驳,光斑打在陆早早手臂和半张侧脸上,卷子做到三分之一,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疲倦和昏昏欲睡,掐自己几下、咬自己一口还能稍微克服,至少能囫囵急躁地勉强做完。不过后两场似乎就没有这么幸运,熟悉的感觉奔涌。想起昨晚跟李简安发消息,对方发挥得还不错,陆早早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小小的刀片,刀锋很利,能轻而易举地割破皮肉,涌出鲜血来。所有的考试考完,陆早早用湿巾擦了擦手腕周围已经干涸掉的血迹,简单处理了下,贴上一张创口贴。陆早早其实是很怕痛的人,疼痛对她来说无异于一种折磨。可是经常出错,经常受伤,为了避免给别人带来麻烦,也防止别人讨厌自己,久而久之,就学会了忍耐。再说了,如果疼痛一下,就能换取自己想要的结果,那真是好事一桩。考完试之后就开始放暑假,漫长又炎热的假期来临,陆早早甚至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一年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过去了。日子平淡,除了一些不大不小的磕碰,偶尔有点小烧小感冒,竟然没怎么生病,也没怎么受伤,简直是谢天谢地,还要顺便谢谢自己。学校出分和排班很快,两人的成绩差不多,自然而然地被分在了同一个班级。出来玩的时候李简安看到陆早早手腕上的伤口,急忙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早早只说是切水果的时候不小心用水果刀划伤了。看着李简安半信半疑的眼神,陆早早只好详细地讲解了一下自己是怎么被水果刀划伤的,编造的有模有样,其实也稍有漏洞。幸好李简安是个心眼大的马虎仔,就这么模糊过去了。陆清婉这个夏天正好也刚刚中考完,要不是她所在的初中有明确的规定不许连跳两级,陆清婉大概率会和她一起初中毕业,然后和她一起上高中之后,再迅速地跳级参加高考,按下人生的加速键且没有任何负担和忧虑地活着。沈怀瑾和沈熹言也高考完,成绩不出所料地高。陆早早有时候经过学校公告栏的时候,经常能在上面看见沈熹言的名字,每次几乎都毫无悬念地位居前三,一张脸明艳大方,即使未施粉黛,也像夜色里浓烈嫣丽的红梅。沈怀瑾一天到晚不学无术、纸醉金迷地乱混,人生设定还是个桀骜不驯的高冷校霸,只要稍微在女主角的督促下觉醒,然后努力一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逆袭成功,衬托得别人的勤勉和努力都像个笑话。人生对这种豪门显贵、富埒陶白加持的主角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未免太不公平——但人生向来没有任何公平可言。从死亡那天开始,或许应该是从出生那天开始,陆早早就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不可违逆地接受这种命运。这个暑假,陆早早照例没见到任何人,八月中旬,一行人纷纷游玩回家。比预期的要早。陆早早猜想大概是给陆清婉办生日宴,和操办沈熹言和沈怀瑾的升学宴。陆清婉和陆早早的生日都在暑假,而且只相隔一天。记忆里陆清婉的生日宴会都办得很盛大,自己的……自己的好像记不太起来的,总之肯定是过了的。这两件事情都算大事,因为是陆、沈两家的孩子。陆早早估计整个临市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收到邀请函,前来赴宴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当然不仅仅只是为了喝一杯酒,道一声恭喜,更是为了结交朋友拓宽自己的人脉,开辟更大的生意场。隔着一整个大西洋,飞机越过重重云层,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飞机上大家都昏昏欲睡,只有少数几个人清醒着,各自一脸疲态,夹杂几丝归家的兴奋。滑行结束,飞机停航。少年越过机舱门,步伐稳健,只是走得稍慢,不急不缓,带着少年人少有的沉稳和矜贵气质。一辆连号的黑色大劳幻影停在航站楼外,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分立两侧,目光平直看向前方,带来一片深不见底的威压。夏季多雨,带来潮湿的、绵绵不绝的热气。今夜也有雨,雨势轰然急促,打在硬朗的伞面上噼啪作响,两端阔大的伞面遮住少年人大半个身子,只看见他一双略显苍白削瘦的手,青筋毕现。陆早早从店里出来,手里拎着礼物,撑开伞,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滂沱大雨里,噼啪作响,倾盆而落,一片昏黑的夜色中,只有城市的霓虹灯昼夜不息地照着整座城市。雨水蹦到陆早早的脚面和小腿上,幸好是夏天,带来一点轻快的凉意。她把礼物紧紧抱在怀里,防止雨水打湿,然后一步步移到路边等车。本来已经买好了一份礼物,是某个奢侈品牌的一条手链,周围是碎钻,虽然这样一份礼物已经花光了陆早早这段时间所有的零用钱,但陆清婉肯定不缺这样的礼物。陆早早还是决定送一份亲手做的,去了一家网上口碑还不错的陶艺馆,亲手做了一个陶瓷杯出来,今天下午这个时候刚刚好烧制好,陆早早去买了一份小碎花的礼物盒,将它包装起来。路边车辆来回不断,行驶在这片雨夜中。一辆黑色的大劳平缓往前行驶,车漆连同车身似乎要和这个雨夜融为一体,车前车后跟着两辆车子为其保驾护航,天边划过一道轰然而响的雷电,声势浩大,似乎要炸裂开头顶这一方苍穹。陆早早抬眼望了一下,一滴雨从雨伞滑落下来,垂落在她眼皮上。车子从陆早早面前安稳行驶过去,雷电再次响起,像是直直往下劈来,短暂又急促地照亮车中人半张冷峻清疏的侧脸。很快,接二连三的车子从陆早早眼前穿梭过去。雨天有些难打车,陆早早让家里的司机过来接她,顺便把她送去宴会,没等多久,车子很快到达。陆早早抬手抹去眼皮上的雨水,收好伞,坐进车中,用衣角擦了一下包装盒。除了邀请十分亲近的家人和关系紧密的挚友吃饭,陆家从来不会把任何宴请客人的地点设在陆家别墅,似乎对这点隐私看得极为重要。因此,一切需要邀约大量宾客的宴会都是在陆家的酒店或者旁的庄园别墅。对于宴会这种事情,陆早早心有余悸,十分忐忑地坐在位置上,不安地搅动着手指。十分害怕和惶恐自己会神志不清地惹出什么事端,陆早早打算一把礼物交给陆清婉就立马离开。害怕连这点最基础的都做不到,陆早早还在口袋里藏了一把刀片,必要时候伤害自己——也可以达到清醒的目的。很快,车子开进郊区的别墅里,陆早早下车,低头撑着伞,快速地越过花园和露天中庭。望了一圈也没见到陆清婉究竟在何处,陆早早随手抓住一个应侍生,询问对方是否有看见陆清婉的身影,那人摇摇头。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好吧,其实她这样的炮灰也不怎么会引起任何人注意,即使这样,陆早早还是先坐到了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打算等一会陆清婉出场之后,把礼物交到她手上之后就撤离。看了眼手表,已经八点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清婉会什么时候出来,自己肯定要在十一点之前离开这里,因为还答应了李简安,要跟她一起共度凌晨之后的自己的生日。从中午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陆早早移步到一边的摆台上拿了点水果和小甜点,先填饱一下肚子。外面的雨声噼啪作响,落个不停,溅落在地面和房顶上。屋内吊灯灯光辉煌耀眼,音乐和缓,是邀请的一支国外顶尖的乐队来演奏,衣香鬓影,人群涌动。陆早早确保自己是唯一一只躲在暗处、丝毫不起眼的小老鼠。拿完吃食,陆早早慢慢移回角落,听见不远处有两个人在交谈,这片地方比较安静,灯光照到此处也显得有些幽幽昏暗。“听说蒋老先生的外孙快要回国了。”“不是一直都待在国外的吗?怎么现如今突然要回国了。”“不太清楚。”那人饮下一大口酒,咂摸了几下才继续说:“这小少爷一回国,估计谢家的重心也会跟着偏移。谢家的产业之前大部分一直都在国外,这下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国内,听说要启动新项目,搞能源科技,要是搭上这艘大船,何愁挣不到钱。”“是啊。”两人举杯碰了一下,对面抿了一口酒后惆怅地吐了一口气。“但这种生意,又是新兴产业,要做也是跟陆氏和苏家做,哪里轮得到我们。”无意听到他们说话,对这种生意场上的事情陆早早更不感兴趣,但两个人说话没有遮掩的意思,而且离陆早早一开始所坐的角落并不远,贸然走掉的话只会更尴尬。谢家?陆早早想起梦中的那张脸,又捂住脑袋晃了晃,算了,无论是不是那个人,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而且根据她的记忆,他明明一直在国内,只有寒暑假会往返国外去看望他的亲人。又不小心回忆到过去,陆早早感觉头有些昏,使劲眨了眨眼,一抬头,看见陆清婉站在三楼栏杆边,双手搭在上面,穿着一身堪称华丽的衣裙,袖子有些长,脖子上戴了镶满了钻石的珠宝,杏眼,很纯真清婉的长相。垂着眼,眼神很淡漠,没什么表情地俯瞰着一楼大厅中的所有人,看起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已经快十点了,不知道为什么宴会开始得这么晚,再觥筹交错、互相攀附交谈一下岂不是要过十二点,到时候陆清婉的生日都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