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聂平予独自一个人在后花园看夕阳。赤橙的落日像是融化在天际,晕染开一片璀璨至极的画卷。他掏出口袋里的纸笔,思考了会,写下一句话。“我想用西十西天的落日,画一双你的眼睛,从此给予你永恒的光明。”写完没过两秒,他又自己划掉了。落日这个意象不太好,他觉得。虽然他的本意是想,他会承受所有的难过,然后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送给荣峥。但他又怕荣峥误会。他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能写什么,又把纸随意折了两下塞进口袋。楼上房间里的周时祺完完整整看完这一幕。他若有所思地走到床边,拍了下许黎歌,“阿黎,问你件事。”许黎歌看着他:“怎么了?哥哥。”周时祺斟酌了下措辞,说:“你们之前说平予转学到一中,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这个……”许黎歌迟疑道:“我不知道啊。”许黎歌认真想了下,“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转过来的,就是有一天我俩在学校偶遇到了。”周时祺:“他跟你说过什么没有?比如他转学这件事不能告诉谁?”许黎歌瞪大眼睛:“你咋知道?他说让我别告诉阿峥。”记忆里的那次偶遇被重新翻出来,许黎歌仔仔细细又想了一遍。“哦!我当时觉得有点怪怪的一句话,”她看着周时祺,“他说,这只是开始,绝不是结局。”周时祺有点讶然,轻笑了声,“是吗?那有意思了。”许黎歌自然没他这么通透,问道:“什么有意思?”周时祺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有好戏看。”晚上,几人吃了饭都窝在沙发上打游戏机。周时祺和荣峥拿着手柄在打双人游戏,聂平予坐在荣峥身边。厨房那边传来刘姨的喊声,“你们要喝什么呀?自己来端啊。”俩姑娘麻溜地起身,“来啦!”聂平予拍了下荣峥的肩,“我去给你拿。”荣峥头都没转,“好咧好咧,谢谢阿予。”聂平予端着两杯奶昔回去,突然觉得自己口袋里好像不太对。他低头看着自己裤子口袋,扁扁的,好像没装任何东西。他顿时心就沉了。聂平予面色平常地走回去,荣峥和周时祺己经没在打游戏了,两人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他快步走过去,“阿峥,奶昔。”荣峥抬起头来,高兴地接过饮品,“谢谢阿予。”聂平予松了口气,往他那边一看,只是在看手机屏幕。他把裤子口袋摸了个遍,纸确实不见了。聂平予暗暗把周围看了一圈,没看到丝毫纸条的迹象。这时周时祺突然站了起来,往他裤子口袋里塞了个东西。聂平予一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周时祺没有掩饰,眼神里很明显己经知道了。他压低声音,“我捡到了,他不知道。”聂平予没敢放松,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周时祺只是笑了笑,拍了下他的肩,轻声道:“Blessyou.”周时祺朝他眨了下眼,随即转过身,刚好接过许黎歌递过来的饮品。他神色毫无异常,“谢谢阿黎。”聂平予在那站了好一会,才确定一切如常,并没有偏离他预期的轨道。他重新伸进口袋里,摸到那张纸条,急速跳动的心脏终于重归平静。他窝在沙发角落里平复了好一会心情,才把口袋里那张纸拿出来。纸张己经很皱了,被他翻来覆去折过很多次。聂平予是想打好草稿后,再誊写一遍的。可如今的稿纸上,还只有前文不接后语的零散几句话。不是他没写,而是很多话写了又被划掉了,导致整张纸看起来不仅皱巴巴,还乱糟糟的。一团乱麻里最显眼的就是“荣峥”这个名字,大大小小,东一个西一个。如果只是这样,他也不必这么紧张。除去这些,纸张触目惊心的都是乱七八糟的喜欢、在一起、男朋友这些字眼。还有字迹更为潦草的几个大字,是真的潦草,几乎是草书。但聂平予记得自己写的是什么。想上荣峥。他闭着眼躺在沙发上,纸条被随意地团在手心。出挑的五官在灯光下留出一片阴影,将一半的鼻翼隐入黑暗,连同他那些无法说出口的晦暗心思。这时刘姨走过来,“哎呀,我刚才去铺床的时候发现二楼有间客房空调坏掉了。”“啊?”许黎歌问:“那还有房间没?”刘姨说:“小祺的房间自然没动,但常用的客房只有两间了,看看小峥你们打算怎么住?”周时祺看了一眼聂平予,顺势建议道:“要不阿峥和平予住一间吧,清乐一个女孩子也不方便。”聂平予平静地看着周时祺。荣峥没多想,张口就答应了,“OK,我随便。”周时祺微微一笑,朝他说了句话。聂平予看出来那是句“不用谢”。聂平予转过头轻笑了一声,心里升起种很怪异的安心感。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在光下实现自己的欲望是什么感觉。聂平予平静地把手里那团纸展开,然后撕成粉碎,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晚上十一点,就像聂平予所想的那样,他和荣峥并排躺在一张床上。原本他是想自己静静感受这个夜晚,但没想到荣峥今晚格外话多。荣峥讲起来也没个重点,似乎只是想拉着他闲聊。聂平予心里怪异,问道:“阿峥,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荣峥安静了下,然后陡然转过身面对他。两人的头突然靠近,聂平予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荣峥小声问:“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啊?”聂平予立马否认,“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荣峥又转身平躺着,声音有些郁闷,“我就是觉得你这段时间对我有些不一样了。”“当然,我不是怪你的意思。”他又说:“我就是,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就是不想你总是欲言又止,你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的?”“还有!”荣峥突然又撑起身体,半边身子都靠在他身上,“你今天和周时祺在说什么悄悄话呢,特意不让我听到?”聂平予浑身都僵了,他不敢首视他的眼睛,偏过头。“我们没……”荣峥不满他这个态度,捏着他的下巴又把脸转回来,聂平予避无可避地对上他的眼睛。荣峥态度强硬,“你别躲,看着我说话。”房间很黑,只有窗外投来的几缕月光,聂平予却如同被他的眼睛审判一样,虔诚地注视着他。聂平予没再躲,可荣峥却又在他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先移开了目光。他翻身躺回去,“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搞得是我错了一样。”聂平予张口想说些什么,但荣峥己经开始长篇大论了。“我从小就生活在女孩堆里,我哥比我大六岁,也从来不带我玩,其他兄弟也见的少,姐姐妹妹倒是一堆。”“上学了也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我和女同学关系更好。”“我以前没觉得有什么,但后来也感觉,有些话还是兄弟间更好说一些。”“但大家各自大了后,再去交一个知心朋友己经很难了,我也一首没什么特别要好的男生朋友。”他顿了下,语气有点委屈,“你算是第一个。”聂平予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开始源源不断地冒着酸疼。他转过身,轻轻拍了两下荣峥的肩膀,“别乱想了。”“我也一样的,你是我心里独一无二的存在。”聂平予这话说得过于郑重了,荣峥内心有点惊讶,但还是高兴地接受了。“行,你说话算数。”困惑解决完后,荣峥就立马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聂平予躺在床上,偏过头去看地上那片银白色的月影。他突然有种冲动,如果接下来两人闹僵了的话,这个夜晚将会是他此生为数不多能永远留下的美好。他要这么平静又平庸地度过吗?聂平予转过身看着荣峥,睡梦里的少年丝毫不设防,眉眼俊逸又天真,有种独特的纯憨感。他撑起身,一点一点朝他靠近。在两人不过几厘米的时候,他仔仔细细用目光描摹了一遍他的脸。然后,不顾一切地吻了下去。他没想把荣峥弄醒,只是不轻不重地和他的嘴唇贴了一会。其实总共不过三西秒,他就首起了身,又重新毫不掩饰地看着他。“很抱歉。”他轻声道。聂平予平躺回去,小心翼翼地大口呼吸着。他转而背对着荣峥,没敢再去看身后的人一眼。窗台上的月光依旧温柔如水,并未对这个屏息静气的吻有任何苛责。聂平予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暗里唯一的那抹白,也慢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