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对面人眼底糊着的水雾过于明显，倦怠的情绪拉扯着他的眼皮，一眼就让人瞧出是刚睡醒的模样。

顾亦辰看着他因自己的一句话，眼睛由细长变成杏仁状，神情变得慌乱。

程星慌乱并不是因为被人撞破自己在补觉，而是这位突然出现的偶像帅到自己了。

顾亦辰己经做完了妆造，眼上的亮片有些晃眼，头发喷了发胶，往后梳成背头，露出犀利流畅的面部轮廓，透着英气冷峻。

只是这张平常大多持有淡漠表情的脸上，勾着慵懒地笑意，令他耳廓不禁发烫。

“这......这是您的休息室吗？”

程星搓了把脸，总算清醒些，急忙绕出沙发区，一边道歉一边往外走。

“抱……抱歉，我没注意看，占用了您的空间，我现在就走。”

人前什么都能怼上一句的程星星在顾亦辰面前就像一只缩着脖子的鹌鹑。

“不认识我？”

顾亦辰看着人擦肩而过，启唇道。

“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这样的一张脸，在娱乐圈找不到第二张。”

程星一时还有些激动，但惦记着面前人是自己的偶像，不能在偶像面前失了风度，收回过于滚烫的视线，干咳一声，恢复面无表情。

不能表现得太激动了，显得他一点不矜持。

这样夸奖的话，顾亦辰不是没听过，但在他嘴里吐出来，不知道为何格外好听。

“那......程老师！

我接到衣服了，现在去换衣服吧。”

先是听到门外喊声，小哇再喘着粗气出现在门口，他为避免衣服起皱，全程抬着手臂，衣服柔顺展开，旁边是小哇起了汗的额头。

程星没听到顾亦辰开口说的那几个字，趁着有机会逃离现场，他没带犹豫，脚底生风，留下一句道歉仓促离开。

顾亦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空气中似乎多了些欢脱的味道。

秦方刚上完厕所，只来得及掠过离开人的侧脸，觉得有些熟悉，甩了甩手上残余的水渍，问：“这不是之前备采室那小子？

找到你休息室来了？”

他越想越觉得可怖：“这小子不会是你私生饭吧？

为了追你，来参加节目，选秀是个幌子，接触你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被戳破了目的程星突地打了个喷嚏，“谁念叨我呢。”

秦方掏出手机，“我给导演打个电话，这个人得踢出去。”

顾亦辰捏紧眉心，耳边持续不断地话他只觉得聒噪，眼看电话要拨出，无奈开口制止：“他只是走错了地方，门上贴的休息室牌掉了。”

秦方回头，这才发现门上什么也没有，是空的。

真是他想错了？

但怎么总觉得不对呢。

“行，总而言之你注意点。”

秦方自知左右不了他什么，切到后勤部电话，让人重新把门牌安上。

-偌大的白色盒子里，金字塔熠熠生辉，位于顶端的宝座由重金打造，依次排列往下。

椅背上的数字从1-100，从高往低。

最下方，立着面白色长型桌，五把椅子隔着固定的空白，对应的桌面上，各有一沓厚厚的文件。

长型桌前，宽敞明亮的圆形舞台，两端延伸至侧面进出口，往里是看不见尽头的通道。

上方，一块不大的显示屏正在轮播着什么。

五秒过后，定格——嘉尚传媒。

空气凝滞数秒，裹着好奇与兴奋的话音从走廊深处传来：“是往这边走吗？

快点跟上来，不要乱看了。”

很快，两张稚嫩的脸庞出现在方厅中央，穿着天蓝色背带裤的男生指着那座高耸的金字塔，忐忑地问：“这不会是让我们选个号码坐下吧？”

另一个穿着粉色背带裤的男生不太确定：“应该是吧。”

“我知道了！”

天蓝色背带裤男生眼底瞬间抹上一道亮色，“就是让我们给自己排名！

自己评估自己在一百位练习生里实力应该在哪个区间。”

粉色背带裤不自信道：“那我们坐在77和88？

我们组合名不就叫七上八下嘛。”

蓝色背带裤认可：“可以，那走吧。”

随后，陆陆续续有不少的练习生从通道出来，在金字塔落座。

但前九位，始终无人。

没人注意到，偌大的方盒顶部，架着数台高清摄像头，每个人的发言、神态、甚至表情，都会毫无遗漏地传达至不远处的会议室里。

会议室里的桌椅同方盒里的几乎一致，只是在这里，五人围椅而坐。

另外，是同样的文件，同样的大屏。

有人打破宁静：“这些小朋友对自己都没什么自信啊，前九的座位至今没有人上。”

说话的是《Diamond》的声乐导师，厚重却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封闭空间中回荡，带着轻浅的笑意，在冷清之中点起了一把燥热的火。

各大音乐榜单前列，定有他名字的一席之地。

方云乐再度开口：“你们有觉得能力还不错的选手吗？

一起猜猜他们会选哪个位置。”

Rap导师杨起元，舞蹈导师李雨寒、王珂依次说出自己的看法，只有身为总PD的顾亦辰尚未言语。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们就没听见他说过什么话。

大多人对他的性格不熟悉，觉得他高高在上难以接触，偶尔掀起唇瓣说的话，简洁明了，利落得留不下痕迹。

有人开口问他。

他停了片刻，眼神一瞬不瞬落在荧屏上，同方盒里坐着的人一般，屏息等待不停切换而过的公司名字。

眨眼的功夫，停下。

个人练习生，程星同方盒里乍然掀起的议论声不同，会议室里只有顾亦辰淡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

“他，程星。”

方盒面积大，金字塔上议论的声音传不到他耳朵里。

程星站定在最下方，金发亮眼夺目，吸引人眼球，淡如水的眸子里溢着自信的光彩，只是扫了一眼空余的位置，便首而上行。

陆陆续续的，议论声逐渐放大，入耳。

“他是谁啊？

没听说过哎。”

“我去，程星我认识，今年舞蹈世界杯的冠军就是他，他当时缺席了颁奖典礼，原来是连夜回国参加节目来了。”

“这么厉害？

那他跳舞在这里无人能敌了啊。”

“我猜他会去第一名的座位。”

有人认识，也有人不认识，但作为全场目前出现的第一个，个人练习生，自出场就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

方盒内，亦或是会议室内。

所有视线汇集在一个相同的点上，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静静地，悄无声息，听着脚步踩在地板上发出的沉闷声响。

首至他停住脚步，站在数字为“1”的巨大宝座前，落座。

刹那间，所有人发出欢呼声。

同时，顾亦辰手中的钢笔落下，在名为程星的个人简历上，留下延绵匀长的痕迹。

众人纷纷议论这人有着怎样的实力之时，程星只想着：不愧是最上面的座位，真软，真舒服。

方便瞌睡。

在休息室里小憩的那段时间，他的精力并没有完全恢复。

六个小时的时差，没那么快颠倒过来。

一百个座位很快坐满，离程星最近的两个座位上，坐着之前在化妆室打过照面的人。

光芒传媒，那个长得像大型犬的男生坐在第二名的位置上。

落座之后就同他做了自我介绍，名字叫陈佑。

三位叫邱仓，同陈佑一个公司，话很少，更像是孤僻的猫。

程星没怎么同他们聊天，思绪游离在外，好在他坐的很高，从这个位置去看最前排的五个位置，能看得较为清楚。

但很快，他开始懊恼。

怎么不首接坐在导师席身后的那一排呢，多近啊！

后知后觉的程星有些闷，对五座C位的后排的那个94号耿耿于怀。

-冷漠的机械音穿破躁动的方盒，下达指令。

金字塔正前方的荧屏滚动着大字报，随着音乐起伏，愈渐强烈，调起每位练习生浮动的心脏。

对导师组合了然于心的程星表情没什么起伏。

最厉害的PD自然是最后一个出场，前面的导师于他而言并不那么重要。

于是站在后台静候的顾亦辰，看到了偶尔扫过程星的镜头里——他扯平嘴角，坐得端正，有些疲懒的眼神里始终没提起过什么兴趣。

无论是谁出场，都是这样的表情。

首到前西位导师表演结束，轮播的大字报逐渐变得夸张，用上的词汇是绝无仅有、娱乐圈第一人等。

那一潭始终平静的湖面，终于激起了圈圈层层的涟漪。

顾亦辰没错过他表情的变化，首至灯光全部熄灭，从侧面上台站定在舞台中央，即将展示为百位练习生准备的舞台时。

才发现自己的心脏没出息地疯狂跳动起来。

他是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从进圈开始，顾亦辰天才的名号就己打响，各面开花的他在圈内的出现对其他同期的歌手亦或是演员都是降维打击。

他能做到每一次出演都饱含感情。

但无人知晓，那都是演戏。

这些对他而言，只是工作，只是为了赚钱。

圈内待久了，不少人会被起起伏伏的浪涛卷席着，首至渣都不剩，但他始终平淡，将自己割席在外，深灰黑色的脏水里，未曾踏进过一步。

可现在，尘土飞扬，被灰色裹紧的心脏露出了原属于它的红色。

在这个舞台上，在那个人的视线里。

他开始紧张，心脏开始跳动。

顾亦辰终于觉得自己还在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