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姜家风平浪静。姜湄借口称自己病了,未曾去上闺塾。她与人有染的事情被有心人瞒了起来,除了她和顾衍、长姐以及父亲以外无人知晓。这几日安静得异常,父亲姜仲虞甚至未曾找她问话。她与顾衍的一夜云雨仿佛是一场梦,无人再提起那鸿门宴。这几日没见到父亲,倒是父亲给她送了不少东西,美名其曰慰劳女儿。她略感不屑,拣了几件不太容易被认出出处的首饰,让婢女云雀偷偷拿去典当了。闺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小角,一束耀眼的阳光投射了进来。姜湄谨慎地将首饰盒往后一藏,却发现是自己十岁的妹妹姜简悄悄进来了。她长舒一口气,卸下了防备。简简小心翼翼地揣着一碗桂花糕给她,奶声奶气地说道:“姐姐,我去后厨拿了桂花糕,可香了。姐姐你病了,要多吃点,快趁热吃了吧。”“姐姐现在不饿,先放着吧。”姜湄伸手抱过简简,温柔地撩了撩她额前的碎发。妹妹偏不信,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糕点往她嘴里塞,却见她脖颈上有淤青和咬痕。小女孩握紧了拳头,眉头紧蹙问道:“姐姐,我前天看见那个什么小懿侯从你房间出来,他欺负你了吗?”姜湄一愣,下意识将领子拉高,辩解道:“没有呀,是姐姐病了。”“啊呀,姐姐,你的胳膊都青了,他是不是打你了?”简简隐约瞥见她衣袖下青肿的胳膊,悄悄掀起了一角,“姐姐,我要告诉父亲去,小懿侯怎么打人啊?”姜湄连忙拦住妹妹,捧着她小小的脸,说道:“不要去找父亲,以后你不要相信任何人说的话,包括父亲。”“为什么不能找父亲?”妹妹不明白。姜湄不知道怎么和妹妹解释,连忙道:“父亲他会把我们都卖掉。”“父亲要把姐姐卖给小懿侯?”妹妹瞪大了眼睛,继而握紧了拳头一脸严肃地说道,“我前天早上在花厅,听见小懿侯和父亲谈话了。他说以后每个月都会给姜家寄一笔钱,希望父亲不要亏待姐姐。听说边陲人茹毛饮血,难道小懿侯想要把姐姐养胖了,然后抓走吃掉……”难怪这两日家中如此平静,原来是顾衍那日主动和姜仲虞达成了某个约定。一股无力感席卷姜湄的心头,纵然她费尽口舌好坏说尽,似乎并没有影响顾衍入局的进程。“你以后只能相信姐姐的话,姐姐会保护你的。”她摸了摸姜简的脸颊,“等姐姐攒够钱,我们就离开姜家,找个风景宜人的地方归园田居。”待到妹妹走后,姜湄又将首饰盒挪出来,其中有一支碧玺竹叶钗和她前世在懿侯府看到的一模一样,看来这些礼物都是顾衍送她的。-夜晚,家宴。正是冬至宴,姜家人聚在一起聊着最近的趣事。姜仲虞有三子西女,一子二女是嫡出,另外两庶子由老夫人抱养。唯余姜湄和简简既不是嫡出也不是男丁,只能坐在角落的位置,默默地听着其他兄弟姊妹畅谈。三姐姜元珞颇受寡居的华盖夫人喜爱,而华盖夫人的独子裴绎又是顾衍的好友,她正滔滔不绝地讲着近期的见闻:“小懿侯是个开朗外向、恣意洒脱的人,若是我能和小懿侯去塞北便好了,他说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草原,可以在旷野上自由自在地骑马。”姜元珞滔滔不绝地讲着近期的趣事,并请求父亲下次一定要请小懿侯来家中做客,姜仲虞很爽快地答应了,但他答应的那一刻目光却望着姜湄。姜湄被父亲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得有些惴惴不安,不知父亲看着她的眼神是几个意思。宴散去,众人有说有笑地去玩投壶。“湄儿,你留下。”姜仲虞唤了一声她,并且屏退左右。姜湄心中一紧,默默跪坐在父亲面前。姜仲虞幽幽开口问道:“我教你说的话,你都和小懿侯说了吗?”“说了,父亲。”她低着头撒谎道,“只是,小懿侯可能不喜欢女儿,对女儿所言无动于衷。谁都喜欢端庄贤淑的女子,他或许觉得女儿实在不自爱。”姜仲虞摸了摸她的头发,十分温和亲切地说道:“放心,他一定会对你负责的。只是,他看着爽朗快意,实则心思缜密,得想办法悄悄推他一把。”“女儿与小懿侯天壤之别,平日里也接触不到他,只怕是徒增厌恶。”姜仲虞温和地说道:“怎么会呢?我的女儿别说是配小懿侯,就算是更金贵的人物也绰绰有余。过几日宫宴,你和珞儿一道儿去,顺便拜见一下惠贵妃。”“多谢父亲,女儿回房休息去了。”姜湄行礼告辞。“慢着。”姜仲虞让人拿上来一个精致的黑漆木质礼盒,将礼盒交到姜湄手上,“他本想来府上做客,但这几日皇命在身,暂时不在京中,于是让我转交给你。”姜仲虞口中的“他”应该就是顾衍。姜湄迟疑了一下,接过了礼盒,行礼告退。不巧,临出门正好与进门的大哥撞着,她的手一个没拿稳,礼盒掉在地上。盒内装着的竟然是一条紫藤色的宝相花广袖襦裙,衣料在烛光下呈温润如霞光的光泽。衣裳乃贴身之物,唯有亲近之人才会相送,顾衍这么做实在孟浪。不过以顾衍的率首,他想送礼就送,也不指望他能思虑再三。大哥姜元琰的方向正好看见她手腕上紫青的伤痕,皱眉道:“你的手腕怎么了?”“昨日一不小心撞伤的。”她答道。大哥并未疑心,只是淡淡嘱咐她两句记得上药。姜湄连忙对大哥的关心表示感谢,慌忙七手八脚去拾掉在地上的襦裙。大哥本想帮姜湄一起拾,但见姜湄动作格外麻利异常,似乎有些过于慌张。他顺着望去,正好看见云霞缎宝相花纹的一角,不禁皱起了眉头。“这衣裳的缎子莫不是云霞缎,谁送你的?”大哥问道。姜家今年只订了三匹云霞缎,一匹送去老夫人院里,一匹送到姜家主母那里,还有一匹送到宫中的惠贵妃手上。有资格穿云霞缎的女性不是诰命就是后妃,身为庶女的姜湄并不在其中之列。这衣裳,显然是哪位非富即贵的人物送她的。“是爹方才赠我的。”她低声答道。大哥皱眉,质疑的眼神看着她。“礼盒打开,我看看。”大哥冷声道。姜湄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父亲,大哥却先一步打开礼盒。两人推搡之时,大哥正好看见姜湄手臂上大片紫青的淤痕和咬痕。大哥虽尚未成亲,但也有两房妾室,自然认出这不是什么撞伤。大哥眸中一寒,命令道:“把围领摘了。”姜湄一怔,她脖子上尚有未褪去的吻痕,全靠着兔毛围领遮掩。“元琰,过来。”父亲喊了一声大哥。父亲终于开口解围,姜湄趁机抱着礼物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