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王府,灵堂高设。
两个戴孝的小糯米团子,正一左一右跪在棺材前。
右边的小女孩儿哭的梨花带雨,双眼红肿,好生可怜。
“呜呜呜……雨儿要娘亲……呜呜呜……”
“雨儿别哭,你还有哥哥,哥哥会保护你的。”左边的小男孩儿言语间透露着懂事,他只有五岁,可言行举止已俨然是君子风范了。
只是他再强装大人,眼底那难过的神色,也在昭示着他是个需要人疼爱的孩子。
这两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已故厉王妃的一双儿女——萧云、萧雨。
厉王妃生前不得宠,一朝失足跌入池塘,阖府上下竟无人来救,等捞出来的时候,身子早就已经凉透了。
如今她的身后事也是凄凄凉凉,灵前仅有一双儿女哭丧吊孝。
萧云一面安抚着妹妹,一面紧紧攥着小拳头,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会替娘亲保护好妹妹。
只听“咕咚”一声,棺材里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声。
戚芷薇在棺材里翻了个身,眼前黑洞洞的,她半天愣是缓不过神儿来。
两分钟前,她刚经历了一场实验室的突发爆炸,怎么现在却躺在这个黑咕隆咚的地方?
这是地府?还是自己在做梦???
怎么外面还有小孩的哭声?难不成地府还送哭丧童子套餐???这是上面的人给她烧了多少天地银行冥钞啊?!
半晌,戚芷薇缓过神儿来,先默默给自己把了个脉……
???嗯?自己没死?这体温,这脉搏,这身体显然是个大活人啊!
“喂,外面是谁?快搭把手把我弄出来!”戚芷薇冲着外面喊道。
两个小娃娃听到动静,吓得眼泪都僵在了脸上。
萧雨毕竟是个小女孩儿,胆子小一些,她赶紧躲在萧云身后,哆哆嗦嗦说:“哥哥……哥哥,里面,里面是娘亲还是鬼?……”
小兄妹俩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一时都不敢上前去。
萧云深吸一口气,把妹妹护在身后,强自镇定:“雨儿乖,别害怕,有哥哥……”
他不是不怕鬼,而是身后还有个需要他保护的妹妹。
萧云站起身,捏紧拳头,走向棺材。
里面的戚芷薇听见外面没了动静,赶紧大声嚷嚷:“喂!我说外面到底有没有人啊?!快把我弄出去!”
这熟悉的声线!
棺椁前,萧云又惊又喜,是娘亲!
“娘亲?!娘亲你活过来了!?”
隔着棺材戚芷薇没听真切,但是一听外面有回应,赶紧大喊:“活着活着!我还或者呢!快把我弄出来!”
外面的萧云听见里面的回应,扭头看向妹妹:“雨儿!是娘!是娘啊!娘没死!”
萧雨一听,娘亲活了!赶紧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帮哥哥一起推!”
两个小家伙十足吃奶的劲儿,一起推动上面有些厚重的棺材板。
戚芷薇感觉正上方有动静,赶紧伸手去托顶。
“哐啷——”
漆黑的棺材板儿被两双小手给推掉,一束光瞬间透了进来。
“呼~总算能透口气了!”戚芷薇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只见两个小脑袋正趴在棺材边儿上,噙着眼泪,望着自己。
“娘!——”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眼中满是欣喜。
呃?这年头哭丧的这么敬业?给钱连叫娘都行???
“呃……两个小朋友,我不是……”
“你们的娘”这四个字还没顾得上说出口,戚芷薇就被这灵堂的一应陈设给晃瞎了眼。
“what’sup?!卧槽了!师父是疯了吗???这紫云朝的琉璃瓶,战国水晶杯,两千年前的珠宝首饰,这龙凤烛台!全是真品啊!哪儿搞来的?!开眼了啊!”
“看来师父真是看重我,平时扣扣搜搜,竟然舍得为我下这么大血本!”
萧雨轻轻拽了拽萧云的衣裳:“哥哥……娘亲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为什么只盯着这些金银器皿看啊?”
萧云还没开口,外间就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发生什么事?刚才那么大动静?”
是几个外间巡夜的仆人,听着里面不安静,打着哈欠进来查看。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的眼珠子一个比一个瞪得大!
“鬼啊!鬼啊!快来人啊!诈诈诈……尸了诈尸了!……”
灵堂外,奴仆们瞬间鸟兽散。
“喂!我是大活人啊!不是鬼啊!”
戚芷薇刚喊了一声,瞬间,脑袋猛地一痛,整个颅内“嗡”的一声。
信息量巨大的记忆碎片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竟然是这个身体本体的记忆!
“我……穿,穿越了?!这么狗血吗?!”
大宁朝!?厉王妃!?
这副原身拥有和自己同款的名字——戚芷薇!生前乃是大宁丞相戚丰的嫡长女,只因容貌有所损伤,所以也是大宁朝远近闻名的丑八怪!
这戚芷薇自小与厉王爷萧鉴指腹为婚,原本也是门当户对,奈何这萧鉴满心满肺看上的是他的小表妹穆婉儿,可为了稳定朝纲,不得已在皇帝老儿的逼迫下才娶了戚芷薇……
新婚之夜,萧鉴在烈酒的作用下与戚芷薇一夜春宵,哪知道一夜风,流戚芷薇就有了孩子……
萧鉴眼不见心不烦,把戚芷薇送到了庄子上,还是因为最近太后大寿要进宫应酬,不得已才把戚芷薇母子三人给接了回来。
哪知戚芷薇前脚刚回来,后脚就在后花园落水丧命,而且,落水还是有人蓄意陷害!
“天爷啊,就这脑子也配当王爷啊!这种男人白给我十个我都不要!”
整理完这副原身的记忆碎片,戚芷薇瘪了瘪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戚芷薇!你刚才说什么?!”
戚芷薇抬头看去,可不就是那个脑子不好使的厉王爷萧鉴嘛!
“我说,就你这脑子也配当王爷吗?你这样的白给我十个我都不要!”
站在面前的男人脸色铁青,抬眼打量去,倒还算是个英姿挺拔、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的型男。
男人微眯着一双丹凤眼,瞳孔里尽是冰冷瘆人的目光。
戚芷薇来回扫视了萧鉴几圈,心里嘀咕着:“这男的除了脑子不好使以外,这副皮囊长得倒是不赖……好像有点馋他的身子……”
眼前的女人此时并未开口,那这脑海里的“馋他的身子”这声音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萧鉴冷冷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又想起戚芷薇方才开口说的“这脑子也配当王爷”的话来,眉头紧锁。
堂堂王妃,怎能说出如此悖逆狂言来?看来死了一回,脑子也坏掉了!
萧鉴的眉心紧皱成一团,眼中满是对戚芷薇的厌恶之情。
“呵呵,你这装腔作势的妇人!陷害表妹落水不成自己掉下池塘,本王以为你罪有应得,哪知你竟然卑鄙到诈死的地步来逃脱责罚!如今更是闹的阖府不宁,口出狂言,言行悖逆,藐视夫君,呵呵,本王原来还真是小看你了!”
“这男的纯属脑子有泡吧?”戚芷薇内心无语子……
这句内心独白又落入了萧鉴的耳中。
萧鉴心下一沉,这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好生诡异!
下一秒,又有无数道声音窜入了他的耳朵:
“算了,肯定又是这傻子的表妹吹的枕头风,说王妃推她入水,不慎自己掉进水里淹死了什么的……”
“这男的是不是不长脑子?一个绿茶女随便说几句话他就信了?他也不想想把他的小表妹推下去她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就这智商水平,还号称大宁朝才貌双全的典范?看来这大宁整体智商水平不咋地啊!”
…………
断断续续的声音不停地窜入萧鉴的耳朵,他环视四周,周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这……难道是眼前这位丑八怪的内心心声?!
萧鉴表面不动声色,但内心却是翻江倒海。
“戚芷薇!本王问你,当日是不是你蓄意推表妹落水的?!”
戚芷薇还没开口,身边的两个小糯米团子却上前开始推搡他们的父王。
“你走!你走!不准你朝着我们娘亲吼!”
奈何萧鉴长得人高马大,两个小孩不过五岁上下,简直蜉蝣撼大树——萧鉴一动不动。
摊上这么个二百五王爷,戚芷薇真是懒得连嘴都不想张……
不过她的内心OS却没停下来:
“这男的绝对脑子有泡!反正我说什么他根本都不信,我跟他费什么劲解释?老娘有丞相府和太后娘娘撑腰,大不了和你和离就好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这一根蠢木头!一定要和离!省的莫名其妙受闲气!”
“等着吧,等老娘跟你和离了,咱们就各玩儿各的,你爱跟哪个狐狸精玩儿是你的事儿,老娘自己带着一儿一女周游四海泡各省美男,岂不快哉?!”
只是戚芷薇不知道,她所有的内心独白,都一字不漏地落入了萧鉴的耳朵!
什么?!还想和离?!反了反了!
还周游四海泡各省美男?!荡,妇!放肆!
萧鉴直接给气笑了:“来人!送王妃回她自己的院子!没有本王的令,不准她踏出院子半步!”
萧鉴吩咐完下人,俯身对着戚芷薇冷冷道:“你给本王好好闭门思过!”
然而一低头,却又对上两幅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小脸——萧云和萧雨。
“还有!把世子和郡主也一并送过!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他们出来!”
“就这???我特么都准备好再次赴死了,就过就是个闭门思过???”
萧鉴再次听到戚芷薇的心声,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冷哼一声,抬脚走了。
“哼,禁足而已,正好,老娘正想躺平呢!”戚芷薇内心愤愤道。
戚芷薇左手右手各一个小糯米团子,母子三人来到了她的院子里。
“咔哒——”母子三人刚进来,身后院门就落锁了。
啧啧啧!好歹也是堂堂王妃,就住这么个破院子啊?
眼前的院子显然年久失修,门窗都掉了颜色,窗户纸也破着洞。
一阵窜堂风刮过来,吹的破窗户呼啦啦作响,显得这个地方像个鬼屋……
谁能想到自己一介医学、生化学双料博士后,竟然沦落到这般田地,真是凄惨!
好在两个孩子倒是不矫情。
萧云懂事地望着戚芷薇:“娘亲,云儿这就帮娘亲收拾院子!”
另一旁,萧雨也跟着奶声奶气:“还有我!还有我!我也可以帮娘亲收拾!”
戚芷薇看着一双儿女,内心一阵苦笑:“这他娘的就叫传说中的丧偶式育儿吧?”
王府的另一头,萧鉴正歪在铺着雪虎皮的躺椅上,听着亲信冯昌的汇报。
“你是说,王妃是被人推下水的?”萧鉴把茶盏盖子轻轻扣上。
“是,主子,当日天色已晚,目击者又少,所以属下并未完全查清,但可以肯定的是,王妃是被人推下去的。”
萧鉴面色一凝,把茶杯放回案头。
他是讨厌这个其貌不扬的发妻,但从未想过要她的命,何况这人要是真在自己府里死了,宫里的太后不会放过自己,朝堂上丞相也不会放过自己……
冯昌见主子不说话,悄悄提醒道:“主子,太后颇为看重王妃,若是王妃真有个好歹,太后那边不好交代,恐怕就连那浮屠令也会落到凌王手里!”
萧鉴的拳头不自觉捏了起来。
别的还好说,唯独那浮屠令不能落入别人手中!
那浮屠令,可是他唯一能查清生母死亡真相的东西了……
没有浮屠令辅助,就凭自己手里的人脉,他调查不到母妃真正的死因。
“本王心里有数,你先下去,继续追查王妃落水一事,无必要给本王查出实情来!”
萧鉴独自躺在椅子上,心里却风起云涌,朝堂、母妃、王府、宫里……没有一件事能让他松口气。
冯昌才离开一会儿,门外,穆婉儿娇媚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表哥?婉儿做了你最喜欢的点心~”
萧鉴身后的浮屠们悄悄隐入黑暗中,不见了踪迹。
“进来吧。”
穆婉儿千娇百媚地端着一盘子点心进来了:“表哥,婉儿亲手做的,快尝尝!”
“放这儿吧。”
萧鉴抬起头,眼睛对上穆婉儿的楚楚动人的眼神。
可内心莫名翻涌上来今天自己听到的那些戚芷薇的内心独白……
“这种事情,以后交给下人做就好了,你何必亲自动手?”萧鉴今天面对面前的美娇娘,却提不起兴趣来。
“能给表哥做点心,是婉儿的福分……”穆婉儿说着便靠着萧鉴坐下,“听下人们说,表哥把王妃禁了足?其实大可不必,王妃经落水一事,已经受到教训,不如表哥宽恕她吧?太后娘娘要是知道了只怕……”
萧鉴冷哼一声:“别提那个娼妇!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穆婉儿心里却不开心了,本来,她以为有了落水一事,即便戚芷薇不死,表哥也一定会休了那个丑八怪,可现在……
眼看到手的王妃之位,就像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萧鉴见表妹不说话,怕她多想,便又说:“这些琐事你就别操心了,大夫说你的病要静养,不能劳费心神。过几天再让大夫来给你看看,也好让我放心。”
穆婉儿是舅舅的你女儿,当年舅舅一家对自己有恩,婉儿又因为救自己连累了身体……
后来,他寻了不少名医,却总不见表妹好起来。
穆婉儿见表哥还是一如往常关心自己,心头一喜,便起身告退。
出来的时候,穆婉儿一脸得意,还伸手拢了拢自己头上沉甸甸的金簪。
不过她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带着人一路大摇大摆往戚芷薇现在住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