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躲进树林,本还算正常的天色突然阴沉可怖,变得像泼了墨一般,明瑶本以为是大雨将至,却不曾想脚下的地面剧烈摇晃起来。眩晕感袭来之时,忽然听到前方有人凄厉得叫喊出声,“地震了。”明瑶一手牵着唤春一手撑着大树,目光朦胧间看着前方本在吟诗作对的男男女女们此刻正慌忙逃走。明瑶强撑着地面晃动给她带来的不适感,在唤春的搀扶下两人也往空旷的地方走去。没走几步,明瑶猛然想到,在刚才那群逃窜的人中,似乎并没看到裴妄的身影。裴妄呢?明瑶往刚刚集聚的凉亭中回看过去,恰逢一道闪电落下,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在凉亭正中央。她刚想开口叫裴妄的名字,却看到男人往她刚刚藏身的树丛疾步而去。那边除了树丛,还有几座假山和石墙,很危险。裴妄身体并不康健,如此危险的地方,她怕……明瑶脸色白了一瞬,她握了握拳心,将唤春往前一推,“去空旷的地方等我。”来不及再提醒更多,她提着裙子逆着人流向后跑去。“夫人!危险!”唤春大喊,欲要拦住明瑶,但天色昏暗,人来人往,明瑶步伐又极快,很快消失在唤春的目光中。她沿着刚刚的路重返回那片树林中时,能感到大地摇晃的次数又多了起来,天色也愈加昏暗,仿佛入了夜,夹杂着倾盆大雨,明瑶甚至看不清面前的景象。“阿妄——”明瑶一边凭着记忆摸索着前进一边喊。可雷雨声极大,将她的声音淹没。“你在哪里——”明瑶西周的石块不间断地向下滚落,夹杂着被狂风卷飞的树枝,她一边避开一边艰难的往前走着寻找裴妄的身影。可滚落的石块越多,脚下的路就愈发难走。“砰——”一块巨石刚巧落在明瑶正前方。明瑶心尖一颤,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她想尽快找到裴妄。飞沙走石下,明瑶踉踉跄跄。又摸索着走了一小段,雨势逐渐减小,震感突然消失,在不远的前方,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她心下一动,脚步又加快了几分,“阿——”她想喊他的名字。可话未出口,一道闪电打下来,明瑶看见正前方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女人。男人高大颀长的身形将女人的面容隐住,只露出了鹅黄色的上衣袖子和水绿色的裙角。明瑶一怔,旋即加快了脚步,却不慎踢到了脚下的碎石。“阿妄——”她被重重绊倒,却不死心地喊出了男人的名字。声音传远,近在前方的男人回眸,看向了她的方向。隔着雨帘与被风扬起的碎石,明瑶甚至不确定他们的目光能否交织。她撑着身体想站起来,大地却又一次开始晃动,碎石滚落,她的脚踝被牢牢卡在石缝中。“轰隆——”正在她挣扎时,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巨石滚动的声音,还不待她抬头,巨大的石块狠狠地砸在了她的身上。后背袭来巨大的疼痛。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石块,封住了她面前的路,也渐渐掩埋住了她的身体。不会有人来寻她的,她知道。阖上双眸前,她竟觉得又看见了刚刚那一幕——裴妄抱着身着鹅黄色上衣水绿色裙裾的女人和她对望。她疼得身体不断颤栗。想抬手捂住最痛的胸口,却是徒劳无功。她的胳膊被巨石碾断,己经无法再动。她知道应该何时卸下她对他的感情了。早该,早该在父亲说要为她请旨时便拒绝。更遑论她竟然给他下药,威胁他先去向皇上请旨。她错了,赔上了她的命。。夜如泼墨,只有零星几粒星子点缀,树木枝桠中不时传来几声漫长的蝉鸣。长廊中挂着明艳的灯笼,细嗅,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香气。推开房门,红烛正旺,香气更是袭人。透过袅袅纱帐,只见女子正拢着男子衣衫,为他一件件从身上剥落。“阿妄哥哥……”她轻声呢喃,“过了今夜,你便是我的人了……”男人半阖着眸子,强撑着意识将女人的手按住,“住手……”他裹着朦胧的声音沙哑,更是惹人。“阿妄哥哥,住手的话,你会不舒服的……”女人将下颌放在男人肌理分明的胸前,“我来让你不那么难受,嗯?”男人只觉得馨香温软的脸颊在他胸前令他更为燥热,他想推开她,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女人将手从他无力的手中抽中,缓缓攀向他的亵裤。这是最后一件了。她的一双水眸中含春,对上他的双眼。却发现他通红的双眼中漫着怒意,“明瑶!你知道我是谁吗?”“是阿妄哥哥啊……”她声音低喃,红唇贴上他的耳畔,“当然,我更想叫你,阿妄……”男人只觉身上在燃着熊熊烈火,女人身体的馨香更重,混着室内情香的味道,他翻身同她换了个位置,用力掐住她的腰肢。“咝——”男人的动作令她一倒吸一口冷气。“明瑶,你最好别后悔……”说着,他狠狠将她落下。明瑶只觉得身体的痛感逐渐消失,甚至感觉身体越来越轻,仿佛失去了重量,就像水中的一叶扁舟。她想,这大抵就是死后的感受。“哼……”耳边传来男人的闷哼声。明瑶猛然睁开眼,只见面前的男人面色潮红,额上浮着一层薄汗。她一慌,狠狠将面前的男人掀开,“我们怎么……怎么会……”怎么在地府,她也不忘和裴妄那档子事?明明都己经后悔爱他了啊。裴妄被她掀翻在床的外侧,身上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侧脸看向面上带着震惊和薄怒的女人,“明瑶,我说过你别后悔的。”后悔?明瑶一怔,“什么后悔……”她确是后悔爱他,可这话却是她在心中所想,他不曾劝慰过她。他们二人连见面都极少,更遑论在床上劝慰她。床上……思及此,明瑶又环视了一周,烛火摇曳,粉帐熏香。她的手不自觉的捻着薄衾,却抚到角落中粗粝的一小片。她瞪大双眸,用力将那被角拽到眼前。“明月楼”三个字正工工整整的绣在被角。这是哪里是什么地府......这是她明家的客栈,明月楼啊......她的心脏因着这三个字剧烈地搏动,仿若要跳出心口。她不是己经被巨石砸死了吗,怎么会从明月楼醒来?她转眸望向身侧的男人,男人眼带愠怒,但能看出比震时抱着明梨同她对视的那双眸子多了几分少年意气。怎么会这样……“明瑶,明明是你逼我的……”裴妄套上亵衣后翻身下床,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掐住明瑶的下颌,他声音狠厉,仿若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事己至此,你也不必一副委屈的样子,我今日便向皇上请旨赐婚,也算不负你。”请旨赐婚?明瑶眼皮狠狠一跳。她用力偏头将下颌从男人手中抽出,用手撑着坐起身子。她现下身上酸痛,却还是紧咬舌尖忍着,伸出带着一片红痕的藕臂捞过跌在床头的肚兜和亵衣。“不要赐婚……”她语气极轻。明月楼……赐婚……她想起来了。爹爹看她爱慕裴妄许久,不愿她再日复一日追在裴妄身后,便许诺她用明家的所有商号去请皇帝为她和裴妄的婚事赐旨。明梨跟她说,爹爹辛劳,那几间商号几乎是明家一半的财产,耗费了爹爹大半生心血,哪怕不体谅爹爹的辛苦不易,也要为明家的日后着想。那时她并不知明梨和裴妄之间的种种,只当明梨当真是为了明家。她不愿明家因她衰败,却又爱慕裴妄。于是走了最下策的一计。裴妄每月初十都会在城外布施,往往这天裴妄并不会回自家府邸,而是住在郊外客栈,因着明家是皇商,裴妄几乎每次都住在明家的客栈,明月楼。明瑶趁着初十,混入了裴妄的队伍,又提前在他的房间里点了情香,算好时间溜进去,只为和他生米煮成熟饭。原因无他,她追在他身后这么多年,总是了解他,虽然冷情,但最是守礼。她清白的身子给了他,哪怕不娶她做正妻,他也会将她抬进府里做个妾。那她也愿意,她想。明瑶睫羽轻颤,回想起曾经种种,前世的她,可真卑微啊……“阿……裴大人,不必赐婚。”她低垂眼眸,将昨夜跌落在地的衣裳一件一件捡起来穿上,“昨夜,是我做错了事,我们便只当是露水之欢,你不必放在心上。”她不想再同他有瓜葛。被巨石砸中的痛感依稀还停留在她身上,那样惨痛的教训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重来一次她只想做好自己,前世的她卑微到毫无自尊,如今再也不会了。裴妄的十指收成拳,目光首首落在她身上。她被他盯得有些不适,微微蹙了蹙眉,抬起头,回看了过去,对上了那双冷然的双眼。“裴大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民女先离开了。”语毕,她转开了眸子,拎着裙角走向了门口。敲门声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未等来人通报,明瑶己经拉开了房门。“砰——”手中拿着的汤盅被明瑶收回的手掀翻,纵使惊羽武功极佳,碍着身份,他只能将瓷碗打倒一边,不磕伤明瑶。但明瑶的胸前还是被浇湿了大片。“明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没有烫伤你吧?”惊羽满目惊慌,似是没料到面前这扇门会被明瑶突然打开。“无碍……”明瑶冲着惊羽挥手,垂首快步离开。看着明瑶离开的背影,惊羽小心提醒,“大人,明姑娘这样走在这郊外,怕是不妥……”裴妄冷冷地睨了惊羽一眼,“她自己都说了无碍,又有何不妥。”说罢挥手将惊羽赶了出去。一时间,充斥着暗暗幽香的房间只留裴妄一人,他目光沉沉看着地上碎落的碗盅瓷片半晌,凤眸微眯,须臾,他蹙着眉,“惊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