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繁复的马车行驶在长安街上。来往的轿撵、马车、行人纷纷都退避着。看萧廷声闭目养神。云鸾挑开马车窗帘往外看,便是寒冬腊月,茶肆酒楼、摆摊小贩、依然热闹。做姑娘时,极少出门,或者说,即便出门,母亲也带着苏雨曦,甚少带她……呵笑一声,她放下马车的窗帘,一回头,就看到萧廷声睁开了眼,正打量自己。她脸颊一红,嗫喏道:“王爷,妾身脸上有脏东西吗?”“没有。”没有,那怎么一直盯着她看呢?她摸了摸脸,微微低下了头,就听见萧廷声道:“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开口试试。”他怎么会这样说?“没有?”萧廷声神色不虞,看不出什么情绪。云鸾道:“谢王爷关心,妾身暂时也还没有头绪。”没有头绪……要什么头绪呢?一切让人作恶的玩意,都不该留在世上,让人碍眼。这总归是云鸾自己的事情,她自己都没有想好,要不要真的同苏家的人决裂,他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静待她抉择。回府之后。萧廷声去书房之前,特意同云鸾说起,如果要出门记得带上侍卫。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妾身多谢王爷。”那双眸子,亮晶晶的,很是感激的模样,“晚膳,王爷要一起吗?”她发出邀请。萧廷声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眸光,看似冷漠的‘嗯’了一声,任着疏影推他离去。“王妃?”清宁看云鸾一直盯着萧廷声离去的方向,心想着,王爷曾经可是整个京城最好看的男子了。可现在……毁容的王爷,王妃看他的神色,并非厌恶,似乎挺关心王爷的。清宁无声的微微笑着,难怪王爷对王妃不同,这样的柔情小意的眸光,任谁都受不住啊。云鸾回头,看到清宁嘴角含着笑,说道:“清宁,我想出一趟府。”“王妃是说现在?”“是,现在。”萧廷声已经应允她,同意她给他治脸上的疤了,她可不想耽搁时间。前几日下着大雪,天寒地冻的不方便出门,已经晚了好几天了。清宁反应过来,连忙让人去准备马车。马车前。一身劲装的玄衣男子站在马车旁,他身姿挺拔,腰间还别了剑。他站在那儿,一丝不苟的,应该就是疏影给她安排的侍卫。“羽七见过王妃。”云鸾微微颔首,“辛苦。”羽七张了张嘴,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辛苦’这两个字,垂首道:“保护王妃,属下的责任。”云鸾道:“去京城的济民药铺。”“是。”羽七抱拳,随即将马凳放下来。清宁扶着云鸾上了马车,羽七才将马凳放回马车,然后轻轻一跃上马车,赶车往长安街去了。云鸾一出府,香茗就过去禀报了。萧廷声微微颔首,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在轮椅的扶手上,问疏影道:“你说她会去做什么?”疏影哪里知道啊?想了想,说道:“或许王妃会回将军府,找苏二小姐对峙?”对峙吗?萧廷声道:“本王记得你上回说过,她回娘家,态度挺强硬的。”疏影点头应了一声是。“但,她在本王面前,娇娇弱弱,温温顺顺的,也不知道她‘张牙舞爪’时,是什么样子的。”疏影张了张嘴,说道:“王妃的气场看着还挺厉害。怼人的时候,底气挺足。”底气。萧廷声还记得,疏影说,她在苏家时,毫不客气的用了淮南王王妃的身份,这身份她似乎用得挺顺的。云鸾回来王府,天都黑透了。下人已经准备好了晚膳,香茗问道:“王妃,现在是否去通知王爷,传晚膳?”云鸾一愣,“王爷还未用膳吗?”香茗道:“还未呢,简总管说,王爷说的,今晚答应和王妃一起用膳来着。”“我……”都怪她,济民药铺没有她要的药材,所以又在京城找了一圈,所以回来晚了。“那好,快去请王爷。”“是,奴婢这就去。”香茗领命,心里美滋滋的,王妃这么得宠,以后她们的日子也会好过呀。云鸾却在想,她这么晚回来,误了他晚膳的时间,萧廷声他不会生气吧?生气能怎么办?哄呗!虽然,他看起来很不好哄的样子!云鸾走到门前,准备在这儿迎萧廷声,顺便问清宁,“咱们院子里,可还有空余的房间?”“王妃要做什么?”“我想制药,需要一间房。”那些药,这会儿还在马车上放着的。清宁道:“厢房倒是多的,但是药草的味道会不会影响王妃和王爷的睡眠?”让清宁这么一提醒,云鸾才想起来,药草的味道的确挺浓的,萧廷声不一定适应。于是道:“看来只能找别处,你可有什么院落可以推荐?”清宁道:“除了咱们主院,还有梨落院,蔷薇院,其余的院子还未署名。”梨落院、蔷薇院其实也没署名,只是因为两个院子一个种了梨树,一个种了蔷薇。梨落院?她问道:“里边有梨树吗?”不然怎么叫这个名字。清宁回道:“回王妃,是呢。”原来如此,于是道:“那蔷薇院种了蔷薇?”清宁点头应是,只觉得王妃和她说话越来越随和了,心头不免对云鸾这个王妃更满意了。没多会儿,疏影推着萧廷声出现在廊道里,不会儿来到了主屋前。云鸾行礼,“妾身恭迎王爷。”她规规矩矩,真是半点都让人挑不出错,可越是如此,萧廷声心头越是有些——莫名的不自在。萧廷声到餐厅。简顺已经带着下人,端着美味佳肴鱼贯而入了。云鸾愧疚道:“王爷,妾身去药房拿药,耽搁了时辰,并非刻意忘了与您的约定。”萧廷声一挥手,“无妨。”方才,疏影已经着人汇报过了,她今日并未去镇远将军府,而是去了药铺。去药铺——这不免让萧廷声觉得,她难道真的会医术,并想要治好他吗?她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放眼整个京城,名门闺秀之中,有几个会对自己这个残废丑八怪用心呢?看着云鸾,萧廷声心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个感觉就像是种子,像要生根发芽似的。吧嗒……寂静的夜里,不知是她的汗珠,还是泪珠打在了萧陆声的拇指上,触感异常的清晰。他反握住女人的手,“很可怕的梦吗?”苏妘哽咽,“嗯,很可怕,太可怕了。”上一世,那样的下场,并不是一场噩梦啊!是真实发生过。直至现在,哪怕知道是梦,她的手脚,她的心脏,到处都疼,疼的连呼吸都是痛的。可是这些,她不能跟任何人说。有谁会相信,她们这个多彩的世界竟然是虚构的,而她,只不过是一本书里的早死配角?还有萧陆声,她如果告诉他只是一本书的大反派,最后还会惨死,他会信吗?黑夜里,两人的呼吸,以及她微微发颤的身体都显得那么明显。萧陆声问道:“能告诉本王,做了什么梦吗?”做了什么梦?苏妘斟酌了挺久。她和萧陆声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可是每日说的话都很片面。这个时候正是拉近两人距离的好机会吧?这般想,苏妘便道:“妾身的梦太可怕了,妾身不敢说。”“是害怕梦,还是怕本王?”苏妘没有说话。萧陆声道:“不怕,说出来。”“妾身,妾身梦见大婚那日,妾身逃婚了,然后被……”她被端贵妃打断手脚的话没有说,只说受了重伤,被丢在了镇远将军府,任凭她怎么撕心裂肺的求救,苏家的人,没有一个人管她。说到此处,苏妘光明正大的哭泣起来。眼泪吧嗒吧嗒,落在萧陆声手上的就有好几滴。“一切都是梦。”萧陆声给她拿了手绢,“本王不习惯女人落泪!”他生硬的解释一下。苏妘一噎。王爷果然心硬。话本子里女人哭了的时候,好男人都会替她擦泪的。就是这本书里,苏雨曦一哭,男主萧御就会心疼的为她拭泪……不是,想什么呢?脑海里适时的想起萧陆声那句:“一切不过是做戏!”萧陆声这么冷清的人,能递给她帕子,握手安慰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是她贪心了。苏妘调整了一下心态,与萧陆声道:“王爷说是梦,可是,如果妾身当真逃婚了,谁能知道,梦境不会如此呢?苏家的人,他们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人……”萧陆声一噎。甚至想了一下,如果苏妘逃婚了,就是他不做什么,母妃,怕也不会饶了她。想此,他心头咯噔一下,只能说苏妘没做蠢事。“往后,只要你安分守己,便好好留在王府吧。”萧陆声说道。苏妘‘嗯’了一声,“妾身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王爷。”萧陆声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和她每聊一次,她都这般,似这辈子认定了他一样。萧陆声问道:“王妃此前认识本王吗?”难道在闺中时,她曾暗恋过自己,所以现在他毁容了,也还能接受残缺的自己?不不不,不对!疏影的调查不可能出错,苏妘的心上人是平西王世子萧御。哪怕是上花轿前,她都泪流满面,不肯嫁到王府来。苏妘不知他为何那样问,只实话道道:“不说认识,王爷风采整个京城谁人不知道呢?”认识?萧陆声觉得,认不认识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有心上人,而自己,刚刚竟然有那种荒谬的想法,以为她暗恋过自己。好笑!“夜里冷,王爷快睡吧,别着凉了。”聊了一会儿,她分清了梦境和现实,也平复了不少。“嗯。”两人躺下,苏妘又惊又怕,过了很久才睡着。而她身侧,萧陆声却有些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