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六。

辛仁镇每个月的二十一号很固定的会举办一场集市，这是从老一辈留下来的传统，每次集市各个村大部分人都会赶到这里置办东西。

这次集市正逢周六，初中高中生、带小孩的老人明显增多，热闹非凡。

江听雾这一个月的进度跟不太上，导致很多题都不会做，想要趁着周末休息在家里好好的复习，可还是被王丽梅被抓去当苦力，不仅要给她带孙子，还要给她拎东西。

王丽梅站在一个菜摊前，跟卖菜大娘砍价：“16.8，给你16。”

卖菜大娘竖眉不满：“我这小本买卖赚不了几个钱的，利润都没的八毛！”

王丽梅拿过装菜的袋子就递给江听雾，斜着卖菜大娘：“在你这儿买多少回了，哪个利润没得八毛，别骗我这老太太！”

她从兜里拿出几张纸币，仔细地捻了捻又眯眼辨认后甩给卖菜大娘：“就16，买多少回了都。”

“诶，你这老太太——”

王丽梅充耳不闻，神气在在的离开摊位往前继续走，显然干多了这种事对这种话已经完全免疫。

江听雾因为是和王丽梅一起，无辜的一同得到白眼攻击。

江听雾：“……”

王丽梅在这一片挺出名的，不过是靠着刁蛮跋扈，碎嘴子，最会讨那三毛两毛的便宜的名头，而那些好脾气的摊主都怕了她的嘴皮子，尽量能让则让。

她这一路上不知道受了多少遭的唾弃。

王丽梅平时很吝啬，但对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却很舍得，今天逛集市她下了血本，买了这么多的东西都是因为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过两天回来。

小时候江听雾觉得父母分开不是什么好事，现在她觉得楚柔能脱离这样的泥潭才是万幸，跟着这样混吃等死没出息的老公，外带一个挑三拣四的恶毒婆婆，这样的未来能有什么指望。

她拎着沉甸甸的塑料袋，吃力的跟在王丽梅的后面，人群太过拥挤，她的肩膀时而被前后经过的人无情碰撞，跌跌撞撞地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王丽梅来的是一家海鲜市场，江听雾在门口就能闻到浓烈的鱼腥味，见王丽梅进去后便沉默跟随。

王丽梅跟卖鱼的大叔要了一条鲢鱼，后者爽快的捞起一条鱼拍晕后去称，递给王丽梅时注意到了她身后安静的江听雾，眼睛一亮：“大婶，这是你孙女啊？”

王丽梅看都没看，“啊，我孙女。”

“这女娃长得真漂亮，还上学呢吗？”

王丽梅说起江听雾读书就一脸嫌弃：“上学呢，在镇上读高中，没个屁用。”

大叔把捞鱼器放进鱼缸里，用衣角擦了擦手：“也不能那么说，读书还是有用的。”

“我家那儿子学习不好，压根考不上大学。”

王丽梅哼了声，“男娃肯定是得读书，男娃得有出息，将来还要娶媳妇儿，还要养孩子，没个好工作不行。”

大叔陪笑了两声，试探问：“那听你这意思，你家这女娃不往上念啦？”

“不念不念，高中毕业就嫁了。”

“订金都收了。”

“啊……”大叔的主意落了空，还想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是自己儿子娶回家多好，暗自低叹：“可惜了。”

江听雾面无表情的听着自己像被商品一样议论，长期生长在这里她早应该麻木不仁，可是她还是不喜欢，听见一次恶心一次。

订金，嫁了…这种字眼扣在女孩儿的头上在这里成了理所应当，女孩的固有印象难以改变。

王丽梅本来是要出海鲜市场的，结果遇到了一个老相识，一碰到就忘乎所以的开始攀谈，江听雾只好在一旁等着，江子衡却是个性子闹腾的，待不住一个劲儿的闹人。

江听雾被吵得心烦，告诉他不要闹了，换来的更加激烈的反抗。

王丽梅心疼孙子，又舍不得草草结束话题，只好对江听雾道：“你带你弟弟在外面玩，有什么想要的给他买。”

“我没钱。”

王丽梅不耐烦的掏出二十块钱给她，“去吧。”

集市人来人往过于密集，江听雾防止江子衡走丢紧紧地拉着他，这个动作困住了贪玩的江子衡，他东瞅瞅西看看，在看到一家玩具摊时瞳孔放大，“我要那个玩具！”

江听雾只好带它过去。

她礼貌询问了玩具价格后，发现二十块钱远远支付不起，便对江子衡说钱不够，不可以买。

江子衡又开始撒泼，哭闹着说必须买。

老板看她年轻，还没有还价的能力，便主动降价：“那就二十吧。”

江听雾心下放松，想着小祖宗这关可以过去了，她欣慰的把钱递给老板，拿过玩具侧身想要递给江子衡。

她的心猛然一惊。

江子衡不见了！

她慌张的左右张望，心脏跳的一下比一下沉重，手指忍不住发颤，“江子衡？”

“江子衡？”

她一声一声的喊，声音一次比一次的大，眼前经过的始终是陌生的面孔，没有看见他。

她转身问玩具摊摊主，“阿姨，你看见我弟弟了吗？”

摊主茫然道：“我没看见啊。”

完了…完了。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她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无边的黑暗，即将坠入深渊。

她保持冷静呼喊着江子衡的名字，穿过重重人群，脚下生寒险些站不稳。

这时王丽梅从海鲜市场出来，看到了魂不守舍的江听雾，挑起眉毛：“你弟呢？”

江听雾咬着唇，狠狠地攥着玩具：“我刚才给他买玩具的时候就找不到了。”

“你把你弟弟搞丢了？！”

王丽梅炸了，整个人都在颤抖，一巴掌重重的扇在江听雾的脸上，红色巴掌印赫然出现在她白皙的脸上，松松扎着的马尾凌乱散开，惨不忍睹。

“让你带你弟弟玩那么一会儿，就给我弄丢了你是不是存心的？”

“你怎么不去死啊你！”

王丽梅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哭声吸引了来来往往的注目，停歇。

无数的目光落在了江听雾的身上，她感觉到难言的屈辱和难堪，她低垂着头，毫无血色的嘴唇紧紧抿着，努力把眼泪逼回眼眶里。

“我不是故意的。”

“我刚才付钱的功夫他就没了。”

她的声音很轻，似解释，似自证，但徒劳无功，没有人会相信的。

刚刚与王丽梅在海鲜市场聊天的阿姨理智的分析：“应该就是小孩子贪玩，镇上就那么大不能丢的，一会儿就知道找你了。”

王丽梅继续哭着：“我就这一个孙子啊，万一给我掳走怎么办啊，我可怎么活啊！”

她一脸恨意，不解气的推搡着江听雾：“都怪你都怪你，我孙子找不到你也别想好！”

江听雾被推动的不断向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仿若罪人，直到她跌进了一个宽厚有力的胸膛，想迅速抽离之时，她耳边响起了那道熟悉冷淡地声线。

“她都说了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