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篱笆院内,一个黑瘦的妇人正紧紧抓着少女的胳膊,虎口一收,死死卡住她细弱的脖颈,将人压向水缸。
“唔,唔。”
“畜生不如的东西,竟然敢跑?我看你是活腻了。”
水波激荡中,少女万分惊恐的挣扎,冰凉的水呛入喉管,她猛烈的咳嗽,激起一阵阵波浪。
大嫂冯巧巧厌恶又嘲讽的望着她,依旧没有要放过的意思。
她紧紧的扣住水缸边缘,渐渐不再挣扎......
正午的阳光投射在水缸内,趴在那里的人动了动手指,涣散的瞳仁光芒乍现。
“活腻的,是你。”
“什么?”
正当她心里纳闷,猛地被一股力道掀翻在地,不小心踩上地面的水渍,仰面摔进了猪圈里。
“陆娇,你,你真是反了!”
冯巧巧摔的一身狼狈,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腰,一时没能站得起来。
陆娇眨掉眉睫的水滴,一些陌生的记忆强行灌入她的脑海,与她融汇一体。
她本是现代农业大学的学生,出身于医学世家。原主幼年丧母,父亲嗜赌如命,兄嫂年长她一旬有余,家中还有一个姐姐,出嫁后音讯全无。
陆娇自幼便是美人胚子,如今出落的雪肤花貌,艳惊乡里。
陆父欠下赌债,将她抵给年过六旬的刘财主作妾。
她来不及回忆太多,跑回屋里随手拿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匆匆逃出村里。
行至一片密林时,陆娇躲在里面将身上的湿衣裳脱下,换上了男装,将一头黑亮如瀑的乌丝高高竖起,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彼时,一辆马车飞驰而过,赶车的汉子拉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
“有没有见过一个姑娘,长的很美,大概这么高。”
他满头是汗,一边说一边比划。
陆娇摇了摇头,坐在马车里面的人觉得不对,探头一看,面容僵冷的跳下马车。
“站住,别跑!”
她将大哥陆满仓踹的趔趄一下,拼了命的拔腿就跑。
陆满仓气的火冒三丈,忍痛继续追赶。
陆娇没跑出多远,几个彪形大汉从马车后面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其中一人扯住她细弱的胳膊,粗鲁的将人塞到马车里。
她娇柔的身子跌在那里,烟笼寒水的大眸子望过去,见那刘财主就坐在自己面前。
“抄近路,免得她再跑了。”
刘财主言罢,车夫略显为难。
“老爷,那边山路狭窄,很危险。”
“我不管,这丫头太狡猾了,得赶紧带回去,生米煮成熟饭才能放心。”
“刘老爷,别跟她一般见识。”
陆满仓生怕得罪他,陆父负债累累,已经连夜跑了,他庆幸自己那老娘给自己生了个赛过天仙的妹妹。
正说着,陆满仓捏了一把汗,忙去给那刘财主倒茶水。
陆娇知道他横行霸道,与他讲不了道理,脑中灵机一动,瞥向茶壶。
“我渴了,我要喝水。”
“好好好,快,给她倒水。”
刘财主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张美艳绝伦的小脸儿,即使一身补丁,蓬头垢面,依旧掩盖不住她的美。
陆满仓瞪她一眼,却见刘财主脸色都变了,他惹不起,忙去给陆娇倒水。
陆娇夺过他手里的茶壶,掀开盖子,泼了刘财主一脸。
“啊!”
他满心绮念瞬间消散,十分痛苦的捂着满是皱纹的脸。
陆满仓抓住她作势就要动手,陆娇抡起茶壶砸向他的头。
两人扭打成一团,忽听得外面骏马嘶鸣,马车内的三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去。
“不好了,马惊了!”
马车颠簸,陆满仓一头栽在陆娇肩窝,被她用力推开。
坐在外面的车夫拉不住缰绳,被甩了出去。
千钧一发,陆娇扶着马车内壁探身向前,可就在攥住缰绳的那一刻,枣红骏马四蹄翻腾,人与马车同时落入了悬崖......
夜幕降临,皎白的月光洒在一抹高大身躯上,仿若陡然现身的天神一般。
他行至一颗老树下,忽听得上面传来细微的声响,抬头一看,见那上面挂着一个人。
利刃出鞘,一道刺目白光闪过,摇摇欲坠的树枝轰然落地,他单臂抱住落下来的人,发现是一个生的白皙俊俏的小兄弟。
“兄弟,醒醒。”
苏云旗将她平放在地上,借着月光一看,发现她胸前都是血。
他是镇上的打铁匠,此番是进山来找玄铁的,落脚的山洞就在不远处,那里存着一些金疮药。
苏云旗俯身,小心翼翼的将人抱起,疾步朝山洞行去。
他用枯草干柴拢了一把火,火光瞬间将潮湿黑暗的山洞照亮,山风袭来,躺在那里的人痛苦的皱了皱眉,口中呓语。
苏云旗俯身凑近,却没能听清她在说什么,一股裹了蜜似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令他有些诧异。
他速去取来金疮药,扯开了她的衣襟......
夜半,寂静的村子里传来声声犬吠,李家村的苏家,屋里亮起了油灯。
苏母听见敲门声,便知是大儿子回来了,忙披着衣裳去开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这是谁呀?”
“我从山下救的,她受了伤。”
闻言,苏母忙去搭把手,大儿子天生力大,平素里单手就能扛起几百斤的野猪,今儿背了这么个瘦弱的人就脸红气喘的,还是头一次呢。
“云旗,我去烧水,你给他上药吧。”
苏母言罢,苏云旗耳根红透,仿若神雕细镂的俊美脸庞有汗珠滚落,他咬肌绷紧,背过身去。
“还是麻烦娘帮她上药吧。”
苏云旗大步去了灶房,苏母觉得纳闷,转身看了一眼炕上的人,见她如同稚嫩幼鹿般蜷缩在那里,一截幼嫩的脖颈延展而出,白皙平滑,没有喉结。
“这孩子福大命大,衣裳上那些血应该不是她的,不过后脑那里伤着了。”
须臾,苏母推开门说道。
苏云旗点了点头,连夜去将请郎中。
郎中开了一些药,确定无大碍后,娘俩才放心。
晨光熹微,躺在炕上的人艰难的翻了个身。
苏云旗一向浅眠,闻声赶来,见那仙姿玉貌的人乌发散落在炕上,白玉包子似的小脚从被子里面伸了出来。
他刚要离开,却被一双带着伤痕的小手攥住衣角。
“水,水。”
苏云旗垂首看向那只柔软带着伤痕的手,高大强悍的身躯僵立在那里,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前去灶房倒了一碗温开水,放了些白糖。
一条强而有力的臂膀将她扶起,有甘甜的水滋润着喉咙,她慢慢睁开眼睛,迎上一张陌生的面容。
面前的男人生的高大威猛,面如冠玉,刚毅俊美的面容仿若神雕细镂般精致,倚天拔地,壮丽山河。
苏云旗察觉她一直盯着自己,脑中想起昨晚的事,避开她的目光。
苏母昨天夜里一直守着她,因此睡得有些沉,刚醒来就见大儿子站在炕边。
“姑娘,你醒了!这是我大儿子苏云旗,是他在山下救了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面前的妇人眉目清秀,约摸着四十出头,陆娇看她们都不像是坏人,想开口直言,却什么也说不上来。
“我,我。”
“别急,你头上受了伤,需得慢慢调养才行。”
陆娇捂着自己的脑袋,急的脸色煞白。
苏母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如同哄小娃似的顺着她的背。
“对了,昨天夜里帮你换衣裳的时候瞧见这个,会不会是你的名字?”
苏母随手将放在枕头旁的荷包拿起来给她看,粗糙的布料针脚很密实,上面绣了一个娇字。
陆娇接过荷包,被树枝划伤的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字,布料粗糙,但针脚很密实,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想必是她的名字。
此时,外面响彻一道惊雷,苏母忙去院子里收拾干菜。
“你先好好养伤吧,伤痊愈了,自然就能想起来了。”
“苏大哥,谢谢你。”
陆娇抿了抿唇,似水含烟的眸子晶亮澄澈,让人不敢直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苏云旗觉得不妥,借口去外面劈柴,没一会儿,瓢泼大雨倾盆而至,他又只好回来,高大挺拔的身躯僵立在灶房里,雨水顺着线条流畅的手臂缓缓流下。
苏母备了些饭食,干脆将矮桌搬到土炕上,舀了一勺想要喂给她吃,陆娇不好意思这样,忙双手接过粗瓷碗。
“姑娘,饿了吧?快趁热吃吧。”
“谢谢大婶。”
陆娇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忽听得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两女一男狼狈的跑到屋里,如同落汤鸡一般站在那里,茫然好奇的打量着她。
“娘,她是谁呀?”
二儿媳钱喜鹊剜了陆娇一眼,扯着嗓子喊道。
苏母不悦,将她扯到一旁。
“那么大声干什么,别吓到她,是你大哥从山下救回来的,头伤着了,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先在咱们家养着。”
“她,她可真美,这是天仙下凡了?”
小妹苏明珠痴痴的望着,话音刚落,被二嫂白了一眼。
“娘,出大事了!”
钱喜鹊一脸焦急,攥着婆婆的衣袖眼圈发红。
“怎么了?”
苏母又给陆娇盛了一碗热粥,才转身过来。
“您光是围着她转了,都没听见外面下冰雹了,田里那边下的特别大,西瓜都被砸烂了。”
村里人都种玉米高粱等作物,苏母没种过,从前只种过西瓜。
西瓜被冰雹砸烂了,一年的收成都没了。
苏父前些年就过世了,钱喜鹊从没见过,只听说很宠她婆婆,不然哪能不会种田呢。
“别埋怨了,看天吃饭,这都是避免不了的,一会儿雨停了就去看看。”
陆娇填饱了肚子,撑着虚软的身子坐在那里,听到被砸烂的西瓜,心中若有所思。
一个时辰后雨停了,苏云旗去村里找了辆牛车,留下小妹苏明珠照顾陆娇,其余的人都去了瓜田。
“苏姑娘,能不能再去买点这个药。”
苏明珠去找了几件自己没怎么穿过的衣裳拿来给她,没想到她将郎中留下的药包拆了。
“行,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无妨,我伤的不重,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好吧。”
苏明珠见她实在坚持,只好快去快回。
黄昏时分,一家人拉着一牛车的西瓜赶了回来,苏母还是有些上火,一向好好的牙齿突然钻心的痛。
饶是如此,她还是想先进屋瞧陆娇一眼。
苏母一进屋被吓了一跳,见那刚刚捡回一条命的姑娘此时正站在灶前,娴熟的翻炒着锅里的菜肴,苏明珠像个小跟班似的打下手。
“孩子,你怎么下炕了?快回去!”
“大婶,您回来了,我已经没事了,想让您回来吃上一口热乎饭。”
她勾唇笑的温软,陋室生辉,苏母一晃神,觉得面前的人好生熟悉。
“好孩子。”
苏母疼惜的将人抱在怀里,这一幕正被跨过门槛的钱喜鹊瞧见,一股醋意升腾,气的肝胆俱痛。
“娘,这些西瓜没什么用了,明儿让宝禄送到我娘家去吧,留着喂猪。天天都是艳阳高照,偏偏有人进了家门,这庄稼就毁了,都喝西北风吧。”
“我只是个凡人,左右不了这些,但我想,这些西瓜还有救,不必留着喂猪。”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