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标的鞭子挥得虎虎生风,惠宁堂里的桌子椅子倒了一地,多宝阁旁边的乌木雕花屏风更是直接被劈成了两半。
看着满室狼藉,陆老夫人心疼坏了。
她一边往后躲,一边安抚发怒的勇毅侯,“误会,都是误会啊!周氏,你干得好事!还不赶紧跟徐侯爷好好解释!”
周氏心里一抖,马上指着王贞,“都是这个小贱人胡说八道,我也是被误导了啊!”
“误导?”徐大标冷笑,“怎么别人随便说两句你就怀疑自己的儿媳妇不忠,你是傻的吗?自己没长脑子?”
周氏被说得老脸通红,却丝毫不敢反驳。
徐大标抖了抖手里的鞭子,唰地一下甩到王贞脚前两寸的地方,“你是谁?为什么要败坏我家宝儿的名声!”
王贞腿脚一软,摔倒在地上,嚅嗫着说不出话来。
徐大标继续往她面门甩鞭子,每一次都离她更近一点,眼看就要碰到鼻尖了,却忽然从旁边闪身过来一团青色的影子。
啪叽一声,陆承舆的官服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鞭子更是深入皮肉,带起一串血痕。
“拓哥儿!”陆老夫人和周氏肝胆俱裂。
陆承舆忍着剧痛,躬身作揖,“外祖父息怒!”
王贞看着他皮开肉绽的后背,眼睛里浮现出疯狂的恨意,不顾一切地嚷道:“她就是和别的男子有染!就算没有怀孕,也肯定不是完璧之身,只要找人检查一下便可知。”
“荒唐!”徐大标勃然大怒,一鞭子扫翻了多宝阁上的所有东西,玉器、瓷器、古董碎了一地。
陆老夫人的心都在滴血,那可是他们陆家为数不多可以用来撑场面的东西了。
徐大标又一连几鞭子抽到陆承舆身上,“你居然让这女人如此侮辱自己的妻子,真是枉为人夫!”
“别打了,别打了!”陆老夫人急得眼睛都红了,忙向林姝音求助:“拓哥儿媳妇,你说句话呀!今儿是你婆婆听信谗言错怪了你,我让她给你赔礼道歉!”
林姝音不语,一双大眼睛看向周氏。
周氏心下愤恨,但为了救儿子,不得不低头:“娘糊涂,拓哥儿媳妇,你别和我一般见识。”
林姝音嗯一声,上前拉住徐大标,“阿公,别打了。”
给陆承舆一点教训就够了,也不能真把人打坏了,免得世人又觉得他们这些武将家庭粗鲁蛮横,仗势欺人。
徐大标收回手,余怒未消,“说来说去都是你爹的错!当初真是瞎了眼,给你选了个这么不中用的夫君,让你独守空房这么多年!依我看,这门婚事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陆老夫人不干了,语气强硬起来:“徐侯爷,拓哥儿媳妇可是林家女,您恐怕做不了主吧!”
徐大标嗤笑一声,他就算真的做了主,林家人也不敢说什么。
不过,这事还是得问问外孙女的意愿。
“宝儿,你想怎么做?”
林姝音看着阿公慈爱的面容,毫不犹豫道:“我跟阿公回家。”
徐大标满意地摸摸她的头,不愧是他的外孙女,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姝娘!”趴在地上的陆承舆突然开口叫她。
走到门口的林姝音停下脚步,回过头古怪地看他一眼。从来都是林氏长林氏短的,这还是头一次喊她“姝娘”。
为了留下她,还真是够拼的。
可她却感受不到任何情义,只觉得恶心。
林姝音讽刺一笑,半点不留恋地绝尘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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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青院。
王贞正在给浑身是伤的陆承舆上药。
“真是野蛮人!”王贞愤愤骂道,脸上的神情有些扭曲,“不过会舞刀弄枪罢了,大字都不识几个,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达官贵人了?”
“这要是以前,我一定要他们跪在我的脚边认错!”
“闭嘴!”陆承舆挥开她的手,厉声道:“你也知道说以前,就应该好好认清形势!小心祸从口出!”
王贞憋屈至极,紧紧咬住嘴唇。
陆承舆冷声问:“你们给林氏下套了?”
王贞的脸色陡然一变,否认:“没有的事。”
陆承舆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审视,“如果没有,你为什么要跟我娘说她有孕了?”
王贞慌张解释:“我就是想报复她坏她名声,谁让她不让我进门的。”
“不要动她。”陆承舆警告地瞥了她一眼,缓缓开口:“她是我的妻。”
王贞垂着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半晌,她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阿姐让人送来的。”
陆承舆迟疑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王贞扬起一个胜利者的微笑,“陆二哥,永远不要忘了和我阿姐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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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毅侯府。
林姝音和徐大标正在厅里吃着晚膳,魏庚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义父,听说您今儿去陆府大闹了一场?”
“魏舅舅!”
林姝音连忙上前行礼。
“啊!”魏庚吓了一跳,又惊又喜:“宝儿你怎么在这里?”
徐大标不悦道:“宝儿怎么就不能在我这儿了?”
魏庚不好意思摸摸鼻子,“义父别生气,是孩儿不会说话。”
徐大标嗯一声,指着旁边的座位:“别废话,吃饭!”
魏庚诶一声,刚坐下就端着碗狼吞虎咽起来。
林姝音一边吃饭,一边观察自家舅舅。
身量高大,五官端正,三十出头就已经是正四品的明威将军,可谓人才出众。
可怎么到现在都成不了亲呢?
如果舅舅有了家室,应该就不会大半夜还跑去和同僚喝酒,失足跌入湍急的河水中丧命了。
“李伯,给我添饭!”
魏庚一口气吃了八碗饭,才勉强放下筷子,一边喝茶解腻一边问:“宝儿,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外面都在传义父去陆家打人了?”
林姝音还没开口,一旁的阿满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魏庚也被气得冒火,“我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了!没想到居然敢这么对我们宝儿。不行!我得去把他狠狠揍一顿才解气!”
“坐下!”
魏庚刚站起身,就被徐大标呵斥住了,“你以为我们还在肃州吗?看谁不顺眼就打一顿?你现在可是朝廷命官,胡乱打人可是会被人弹劾的!”
魏庚讪讪,转念一想,又道:“那我就去套他麻袋,保准不让人发现是我做的!”
徐大标气得吹胡子,“除了打人,你就想不到其它的了?”
魏庚想了想,摇头。
徐大标真想给他两拳头,“你想想那些文官平时最喜欢做什么?”
魏庚眼睛亮起来,大声道:“告状!那些人最擅长吹毛求疵,屁大点小事也要在皇上面前论说一番!”
徐大标满意地呷了口茶,“那我们也这么做好了,明儿找几个人去朝里参陆承舆宠妾灭妻!”
小说《陛下不可!她可是您臣子的发妻啊》试读结束
不出两日,陆家状元郎宠妾灭妻的丑闻就在上京城传开了。朝里更是接连好几日,都有御史参陆修撰苛待发妻,偏宠妾室的折子。
更有小道消息隐隐传出陆修撰这个小妾还在孝期就被迫不及待的状元郎以“远房表妹”之名接进了陆家,气得状元郎之妻愤然离府!
传闻愈演愈烈,陆家最后不得不悄悄送走王贞,并再次强调自家必将遵守“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祖训以平息事端。
深夜,宸元殿内,顾珩正在看这几天内阁呈上来的奏折。
钱三站在一旁有些焦急,最后忍不住劝了一句:“陛下,子时已过,还是早点休息吧。”
顾珩淡淡嗯一声,却并没有要起身回寝殿的打算。
“陛下,今儿散了朝,奴婢在殿外恰巧碰到勇毅侯了。”说完这句,钱三仔细观察起自家主子的表情,发现他神情略微一顿,知道这是讲到他感兴趣的了,又立马接着道:“徐侯爷前儿已经把外孙女接回侯府了。”
顾珩并不应,但也不制止钱三的“自言自语”。
钱三感叹:“真是看不出啊,陆修撰居然是这种宠妾灭妻的人!难怪林姑娘怀着孩子也要与他一别两宽,想来是被伤透了心。”
“林姑娘今年才刚二九之年,年纪正经还小,也不知带着孩子以后会再嫁到什么人家。”
顾珩从折子上抬起头,盯着他,似笑非笑:“没想到你还有当媒婆的心。”
钱三嬉皮笑脸,“奴婢倒真有一桩良缘想牵线呐!”
顾珩的眉心动了动,不自觉想到马车内那女子月眉星眼,转盼流光的样子。
记忆里那个小小的人儿,是什么时候就长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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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姝音在勇毅侯府过得可舒心了,既不需要伺候婆母,也不需要应酬妯娌,更不用担心有人在背后算计她。每天除了吃和睡,就是想着怎么玩儿。
前世在病榻上那几年,骨头都躺碎了。林姝音很是享受现在这样能跑能跳能随意活动的健康身体,正好侯府后面还有一块不小的演武场,她每天都会去那里射射箭、甩甩鞭、骑骑马之类的。
春燕却有些急,拉着她小声提醒:“小心肚里的孩子。”
林姝音和阿满对视一眼,笑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阿满朝她挤了挤眼,解释:“家眷营有孕的女子多着呢,有时候急着转移,骑马的情况多的是!哪就那么容易伤了孩子?人又不是纸糊的。”
春燕讶然,“那好厉害啊!”
林姝音扬唇:“阿公说阿娘怀我的时候还能骑马跑二十里路呐。”
春燕露出崇拜的表情。
林姝音仰天长叹,“真想放开手脚、痛痛快快跑一场啊!”
徐大标冷不丁出现在身后,疑惑:“怎么现在就不能痛快了?”
林姝音还没开口,徐大标就哼了一声,“是不是你爹不准?他这人啊,没什么本事,烂规矩瞎讲究倒是一堆!每天恨不得拿把尺子去丈量女子的言行,却对自己宽松得很,一点也不害臊!”
林姝音憋笑,在心里狠狠地赞同了。
“听门房的人说,林家昨天来人了?”
林姝音点头,脸上的表情淡了些,“父亲想让我回府一趟。”
徐大标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宝儿别急,你爹那边我会搞定,保证他不敢把你送回陆家!你想和离就能和离!”
林姝音感动的红了眼眶。
徐大标见她这样也有些感触,“你呀,可比你母亲强多了!她又傻又倔,吃了亏也不知回头。”
林姝音擦去眼角的泪水,认真道:“等母亲从沧州祭祖回来,我会好好劝她的。”
劝她早日离开那个吃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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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宁华送来了探春宴的帖子。
林姝音本不打算去的,这宴她上辈子去过——未婚的女孩子们各种争奇斗艳、勾心斗角,怪没意思的。
但她又突然想到一件旧事,改变了主意。
探春宴顾名思义,盛传的就是为宫里那位选秀做准备。新皇刚即位没多久,后宫里除了当年在潜邸里的那些旧人,就只新进了一个柳嫔,四妃也只占了一个贤妃,后位更是空悬。
是以,各家都铆足了劲,想要往后宫插一脚。
毕竟,现在这位爷的后宫升职空间还是很大的!搞不好运气来了,登上后位也是指日可待!
林姝音对此毫无兴趣,她这种妇人本就不在候选名单里。参加宴会的小姑娘们看她挽着妇人的发髻,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二嫂,你不是说没心情赴宴吗?”
陆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挡住了林姝音的去路。
“这就是传闻中因为夫君纳妾被气到离府的状元夫人?”旁边一个身穿天水碧衣裙的女子投来好奇地打量,不屑:“还有心情来赴宴,看来传闻也不可信!”
陆琴立马附和:“本来就是!我家二哥根本没想纳妾,贞娘只是二婶娘家的远亲,因为丧亲前来投奔,没想到有人偏要无理取闹弄得家宅不宁。”
这话一出,不远处立马有几人窃窃私语起来。
“哎呀!原来是误会呀,那不是冤枉状元郎了?”
“照我说呀,状元郎纳妾也正常,某人嫁进陆家都三年了,肚子还没动静,不纳妾难道让状元郎绝后吗?”
“我祖母也说善妒的女子是祸家之源。”
“有其母必有其女吧,勇毅侯独女可是咱们上京有名的妒妇!”
“我听说她苛待庶子,不让他上学。”
……
陆琴听着这些议论,得意地笑起来,她这些日子因着家里的事受了小姐妹不少揶揄嘲讽,今儿她可得向罪魁祸首讨回来。
林姝音其实真不想跟这些小姑娘计较,但人都打上脸了,她不还击也不像话。
“大姐儿,你怎么能这么颠倒黑白是非呢?”林姝音捂着胸口,痛心疾首,“纳妾的事可是你二哥亲口跟我提的,母亲和祖母都知道此事,不信你可以回去问问她们。”
“至于三年无子……”,林姝音绞着帕子,很为难地说道:“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在座的女子虽多为未婚,但这句话她们在脑海里过了几遍也想明白了,顿时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陆琴急了,想也没想就开口:“她胡说!我二哥、我二哥……”
林姝音叹口气,无奈:“大姐儿,你还没出阁不懂,有些事只有枕边人才知道,你这做妹妹的不知也正常。”
陆琴被这句话臊得满脸通红。
她一个做妹妹的如何能知道隔房堂哥的房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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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音佯装不懂:“臣妇愚钝,不知娘娘指的是什么?”
柳宝容冷哼,“你和陆状元的那点事闹得满上京城都知道了,你还不知错?”
姝音无辜:“这也不是我出去传播的啊?”
柳宝容的嘴角抽了抽,含着火气道:“我的意思是你本就不应该因为陆状元要纳妾而与之争吵,更不应该任性搬离夫家!女子善妒是大忌,是家宅不宁的祸根!为妻者要谨遵三从四德的本分!”
姝音讶然,急急解释:“臣妇并不是善妒之人,也从没有不准夫君纳妾,我的陪嫁丫鬟夏萤甚至还给他做了通房呐。求娘娘明察,我可真是冤枉得很啊!”
柳宝容质疑:“可街头巷尾都是这么传的,难道还有假?”
姝音捂着心口一副含冤受屈的模样,“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街边的谣言不可信,请娘娘明鉴。”
柳宝容一噎,急急又问:“但探春宴上的那些话总是你自己说的了吧?”
姝音不解:“哪些话?”
柳宝容自觉拿住了她的错处,冷笑道:“你不是跟人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你这不就是在暗示自己的夫君那什么吗?”
姝音装作听不懂,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呀眨。
柳宝容今儿可是要为自己出气的,要不是林姝音当公主和郡主的面下她柳家的颜面,她也不会头脑一热跑去前殿求皇上为自己做主,就不会惹恼皇上,弄得自己如今在宫里的日子都没以前那么好过了!
“你就不要在我面前装傻了。”柳宝容看着自己精心打理的指甲,漫不经心道:“为人妇最忌善妒、多口、妄言。你既然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想必妇德学得不好,今儿我就罚你当众抄书。”
宸元殿。
顾珩正和内阁的几个大人商议朝事。
钱三却在一旁抓耳挠腮,心里跟过了油似的煎熬纠结,该不该说呢?
想到前几天刚被敲打过,钱三有些犹豫,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万一知情不报,皇上之后怪罪下来又如何是好?
钱三觉得自己太难了,他们这些做太监的,本就是以揣摩圣意为生,不仅要为皇上排忧解难,还要想他们所想,特别是那些隐秘又不可说的小心思……
“自作聪明”乃是他们的职责,不然皇上要他们有何用?
钱三下定了决心,这次他一定能押对宝!
好不容易等到内阁的几位老大人离开,钱三迫不及待地上前,恭敬道:“春锦宫的柳嫔娘娘今儿请了林姑娘进宫,看着似乎有些不妥。”
顾珩的眉心动了动,“怎么说?”
钱三一听圣上肯问原因,心里就松了大半,笑呵呵说道:“就前几天柳嫔娘娘来找圣上的事,奴婢派人打听清楚了……”
说完原因,钱三一副求表扬地站在那里。
顾珩没说话,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蹙着眉道:“你过去看看。”
钱三忙不停答应,心里十分庆幸自己刚刚的选择。
看来以后可以好好往这个方向努力努力了!
他刚兴冲冲地走到门口却又被叫住。
顾珩站起身,沉声吩咐:“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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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音被宫人带到殿外,穿过几个长长的走廊,来到一片开阔的地方。
“这个是先后立的‘女则碑’,旨在宣扬各朝各代品德高洁、恪守妇道的女子事迹,柳嫔娘娘念在与你过往的情分上,今特此准许你在碑前学习、瞻仰。”
领着她来的宫人把手里的几本书递给她,接着道:“为表示尊敬,你就跪在碑前抄书吧。”
姝音接过来翻了翻,都是《女诫》《女论语》《女孝经》之类规训女子言行的书。抄书她是不怕的,但要她跪在大庭广众之下抄书,门都没有!
她是被外祖父带离陆府的,如果跪了就等于是承认自己做错了,那打的就不仅是她林姝音的脸,还有勇毅侯府的脸!
况且这里人来人往,不时还有宫人驻足观望。她要是跪了,保管明儿不到上京城的所有人都会知道此事。
柳宝容倒是真的打的好算盘!
姝音心下一凛,快速盘算着要怎么脱身。
午后炙热的阳光晃得她有些眼花,要不就装晕吧?自己毕竟是勇毅侯的外孙女,在宫里晕倒了怎么也得请太医给看看吧?
宋阿姥给的药她也随身带了一颗,太医应该把不出来她有孕的。
就在她准备倒地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有些耳熟的咳嗽声。
姝音转头,在阳光下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他穿着一身直领大襟的玄清色道袍,黑发束起以玉冠固定着,随意洒脱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萧二叔!”姝音展颜一笑,提着裙子小跑着到他面前。
顾珩微蹙着眉,手臂微抬生怕她不小心跌倒。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的语调很笃定。
姝音微愣,有些窘迫地解释:“我还不能离开,柳嫔娘娘罚我抄书呐。”
“不用抄。”顾珩一把抽出她手里的那几本书,随意扔掉地上。
姝音大惊,赶紧去看周围宫人的表情。萧二叔虽是圣上关系亲近的表兄弟,但也不好得罪他的宠妃。
可周围哪里还有人,刚刚还对她颐指气使的春锦宫侍女也不知去了哪里。
姝音困惑极了。
顾珩觑着她,嘴角微扬,“走吧。”
两人并肩往前走着,姝音并不知道宫里的路,但萧二叔肯定能带她出去的。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姝音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大概是他身上那种强大却平和的气场让她感觉到了安心?
“萧二叔,您的身子好些了吗?”
顾珩停下脚步,不解:“我的身子?”
姝音抬头望着他,眼里都是关切,“探春宴的时候,宁华说您身子抱恙,大长公主殿下要留在府上照顾您。”
顾珩顿住,那可不是他。
姝音四下看了看,往他身边靠近一点,小声问:“您就这样把我带走了,真的没关系吗?柳嫔娘娘似乎很受皇上的宠爱,他过后会不会跟您生气啊?”
“没有宠爱。”顾珩几乎是脱口而出,“也并不会生气。”
姝音松了口气,以萧二叔与圣上的关系不会怪罪他似乎也很说得通,只是——
“那皇上会不会怪我啊?”姝音有些担心,又向他走了一步,急问:“他会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找勇毅侯府算账啊?”
顾珩半晌说不出话来。
在她心里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你有见过他吗?”他问。
姝音点头又摇头,老实讲:“小时候大概有见过吧,记不清了。”
顾珩说不上来有没有失望,她与自己年纪相差挺大,记不得也正常。
“他不是那种人。”
姝音还沉浸在自己的思量里,疑惑的嗯了一声。
顾珩无奈,想敲她脑袋一下,可伸出去的手却停在了半空又克制地收了回来。
宽大的袖子带起一股浓郁的龙涎香。
姝音闻到了,只觉得胃里一阵难受,脑袋眩晕得厉害,视线也开始模糊。
“小心。”
顾珩上前一步,在她摔倒之前把人拉进了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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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音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她费力地转了转头想要看清自己在哪里。
“醒了?”
顾珩坐在榻边,一双漆黑的眸子直视着她。
姝音点点头,想要起身,四肢却使不上劲儿。
“夫人,我帮您。”一个身着鹅黄宫装的侍女小心翼翼把她扶起来靠在榻上。
姝音愣了愣,连忙问:“萧二叔,我们还在宫里?”
顾珩微抬手,旁边几个侍女轻手轻脚退出去后,他才开口:“勿忧,你只管好好休息便是。”
姝音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晕倒,讪讪道:“可能是中午忘记吃饭了。”
顾珩嗯一声,把手边的银耳莲子羹递给她,“太医也是这么说的,吃吧。”
姝音拿着勺子的手一顿,试探着问:“太医给我把过脉了?”
晕倒的太突然,宋阿姥给的药她还没来得及吃。这样一来,太医岂不是知道她有孕了?
顾珩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宽慰道:“他不会乱说话的。”
姝音却放不下心来,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况且又是在宫里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
她搅了搅碗里的银耳,一点也吃不下。
眼前的小妇人娥眉微蹙,眼含轻愁,桃粉的脸上也多了两分暗淡,为之增添了一份婉约脆弱之美。
顾珩心下微颤,诧异道:“不合胃口?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换一份?”
姝音摇头,“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她勉强吃了两口,突然回想到萧二叔回她的那句“他不会乱说话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
她忐忑开口:“您也知道了?”
顾珩没有躲避她的目光,坦荡颔首,仿佛那不过是一件不值得在意的小事。
姝音结结巴巴找借口,“我、我没想瞒着任何人,我就是、我就是……”
她并不想骗萧二叔,可真实的情况她也实在难以启齿。
有夫之妇却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外人会怎么看她?萧二叔会怎么看她?
虽然这一世,她并不认为自己对不起陆承舆,对不起陆家;但其他人不知道内情,只会觉得她背夫偷人,红杏出墙。
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始终不会有名正言顺的身份。
可能一辈子都要掩人耳目地活着。
想到这里,姝音不禁悲从中来。
为什么她要经历这一切呢?为什么她就不能嫁一个心里有她的夫君?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顺利地怀孕生子,儿孙满堂?
她前后两辈子都没做过恶事,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她呢?
情绪猛然上涌,姝音根本控制不住,眼泪就啪塔啪塔落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
活了快三十年的顾珩第一次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看着眼前伤心流泪的小姑娘,他的心里蓦地揪成一团,恨不得把罪魁祸首陆承舆卸成十块八块。
“你别哭。”他终于想到要说什么了,沉声道:“我保证就算陆家的人知道你怀孕了,你也能在和离后带走孩子。”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姝音埋怨地看着他,心里莫名越发委屈,根本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为难!
顾珩:……
“你们男人都没有一个好的。”姝音哽咽着嘀咕了一句。
陆承舆是这样,那个被派来给她下套、毁她清白、让她怀孕的男人也是这样!萧二叔说不定也是这样!
顾珩抿着薄唇,忍耐着没有反驳。
只又默默在心里给陆修撰的品行减了几分。
“别哭了,乖。”
想到兄长曾经也这么哄过长乐,顾珩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
温柔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姝音愣住,心里那点委屈不平似乎也渐渐被安抚住了。
她不再哭了,心里忽又觉得内疚,萧二叔对她这么好,可她刚刚却因为自己的事迁怒了他。
“萧、萧二叔,对不起,对不起……”
顾珩没说话,指腹若有似无擦过她眼角的泪珠,无奈道:“哭得跟小孩子一样。”
姝音红着眼睛,轻哼:“人真正难受的时候,哭起来是不会好看的。”
不过,也是有例外的。
她冷不丁地说道:“胡阁老家的三娘子哭起来可好看了,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萧二叔要是喜欢这样的可不要错过了。”
她记得探春宴上那个因为弹错了一个音而泪洒现场的小姑娘,就连她和宁华两个女人看了都心疼不已。
顾珩皱眉。
姝音却理解错了他的意思,赶紧捂住嘴,小声道:“我错了,三娘子参加了探春宴,是要选秀的。”
这要是被皇上误会萧二叔要和他抢女人就不好了!
顾珩的眉心皱得更紧。
“不会选秀。”他淡淡说道。
姝音却不以为然,她的记忆里皇上可是选了秀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萧二叔,谢谢您。”姝音由衷地说道:“要是皇上因为今天的事责罚您,您就告诉我,我就、我就……”
顾珩一脸兴味:“你就什么?”
姝音咬咬牙,大义凛然道:“我就去他殿外跪着求他收回成命。”
顾珩淡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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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姝音终于踏出了宫门。她回过头望了一眼层层叠叠的宫殿,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
“姑娘!”
阿满站在马车边朝她挥手,小跑着冲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眼,“那谁没有为难您吧?”
姝音微摇头,“回去再说。”
阿满张了张嘴想要提醒她什么,却见马车的另一侧走出来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青色的官服衣袂翩飞,仿若修竹。
是陆承舆。
姝音并不想搭理他,径直往车上去。
陆承舆挡在她前面,“姝、林氏,我们谈一谈。”
姝音想了想,答应下来。
夫妻一场,和离之前总得把话说清楚。
他们到前面不远处的茶楼要了一间背街的雅间。
陆承舆把他的长随留在了门外,姝音却让阿满陪着她进去了。
“我想单独和你说话。”陆承舆淡淡看向阿满,希望她识趣一点。
姝音挑眉,“可我不想。”
陆承舆的眉心皱起,诧异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语气和缓下来,“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只我也不是故意要冷落你。初时你嫁与我为妻,年纪尚小,我那样的决定都是出自真心。”
他还记得新婚之夜掀开盖头,看到那张明媚稚气的少女面庞时,内心有多么震惊。
祖母说要给他相看一门好亲事,他并不多在意。新朝建立,陆家风雨飘摇,他所有的心思都在仕途之上。
娶谁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只要对陆家有益,他都会娶回来。
况且,他是定过亲的。
在他人生的前十五年,那个女子就是他陆拓认定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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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姝音正在院子里清洗槐花,准备做槐花饼吃。以前在肃州的时候,母亲每年春天都会为家里人做这道小吃,从上树采摘,到和面煎铲,每一步都亲力亲为。
只来到上京后,就再也没做过了。
姝音把摘下来的槐花仔细挑选了,加入淡盐水浸泡、再用清水冲洗几遍。
“拿到太阳下去晒一晒。”
小丫鬟们笑着应是,抬着簸箕走了。
阿满拿出帕子为她擦汗,“这些教给我们做就好了,干嘛自己动手,多辛苦!”
姝音笑而不语。
辛苦她是不怕的,怕就怕像上辈子那样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
她净了手,拿着春燕为她准备的桃花酥往口里送,蓦地一股恶心上涌,胃里翻腾得厉害。
“呕——”
姝音难受地捂住嘴,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春燕立刻把桃花酥拿远了些,小声问:“姑娘这是恶心想吐?”
姝音恍然,她现下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之前一直都没什么反应,有时候她都快忘记自己怀孕了。
阿满也意识到了,忙道:“那我们得准备点酸的东西吧?我听厨房的乔妈妈说,孕妇都爱吃酸的,能压下心里的恶心。”
春燕补充:“得谨慎点,别被人看出什么了。”
阿满摸摸鼻子,“就说我嘴馋好了,没人会怀疑的。”
“姑娘!”秋桐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满头满脸都是汗水。
春燕叫住她,严厉道:“跟你讲过多少次规矩了,不要跑,慌慌张张地成什么样子!”
秋桐却不理会,直接对着姝音道:“姑、姑娘,从宫里来了位公公说要见您。”
主仆三人对了个眼神,心里满是疑惑。
姝音没有耽搁,直接去了前院。
一个身量不高的小黄门高高仰着头,鼻孔朝天:“咱家是春锦宫柳嫔娘娘身边的成桂,今儿奉娘娘之命,请陆二夫人进宫一叙。”
柳嫔的名字一出来,姝音就知道今天这趟是为什么了,她略福了福,爽快应下。
几人先回院子换衣服。
“姑娘!”阿满紧张地抓住她的胳膊。
春燕也有些忐忑,贴着她的耳朵问:“要不要去请侯爷?”
姝音想也不想就拒绝,那样太小题大做了。如果外祖母还在,倒是可以陪着她一起入宫。女眷来往,外祖父就实在是不好出面的。
柳家现在虽然得势,但应该也不会对她做太过分的事,最多被找茬刁难一下,她应付得来。
阿满拉着她的手不放:“我陪你去。”
姝音摇头:“我身上并无品级,带不了侍女进宫,你们不要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勇毅侯府的马车在宫门外停下。
姝音下了马车,跟着那个叫成桂的小黄门往里走。
走了一段,成桂突然停下,声音尖尖地问道:“见了贵人要怎么行礼可清楚?”
姝音,“自然。”
没嫁人之前,作为勇毅侯的外孙女,她也是经常在宫里走动的。先帝后宫的人也不多,基本都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颇为宽和喜爱。
成桂有些讪讪,轻哼一声便不再理她。
“林大宝!”
洪亮却有些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姝音转过头。
阳光下,一张黝黑的面孔正咧着嘴朝她笑,“还真是你啊!”
姝音也吃了一惊,“秦光头!”
秦光大嘿嘿笑起来,摸着自己头上的浓密的黑发,“我现在可不是光头了。”
姝音也笑,“你怎么在这儿?”
秦光大挺了挺脊背,抚上腰间的佩刀,骄傲道:“我现在有正经差事了。”
姝音了然,勋贵之家的子弟很多都在宫里当差。她只是有些惊讶,忠义伯家那个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的秦家三朗也会有这一日!
秦光大正色道:“父亲给我取了字,叫臻远,是臻于至善,敦行致远的意思,你以后就叫我这个吧。”
姝音点头,她刚刚脱口而出了小时候的绰号,确实有些不妥。
秦臻远盯着她,试探着问:“听说你现在回侯府居住了?你和陆家二郎,你们,他……”
姝音没听懂他要问什么。
秦臻远有些抓耳挠腮,很想直接问她是不是要和离了?
“咳咳!”成桂沉着脸,尖声提醒:“林氏,柳嫔娘娘还等着你呢,别磨磨蹭蹭的了。”
秦臻远观他态度恶劣,立刻挡在姝音前面,黑脸一沉就要骂人。
成桂被吓得缩了缩头。
姝音拉住秦臻远,微微摇头,大方笑道:“我也不耽搁你当差了,柳家妹妹今儿请我进宫叙旧呐。”
秦臻远颇有些不舍,姝音都走出好远了,他还一直愣愣地望着那个背影。
要是当初早一点上林家提亲就好了。
春锦宫。
柳宝容居高临下地看着给她屈膝行礼的姝音,心情畅快极了,一扫连日来的阴霾。
前几个月自己还要巴着她林姐姐长林姐姐短的,现在却形势颠倒,自己成了占据高位的那个。
真是风水轮流转!
想到打小从她和宁华那里受到的冷脸,柳宝容怨气丛生,冷声道:“陆二夫人,你可知今儿我请你来所为何事?”
姝音微笑,“成桂公公跟我说是叙旧呐,娘娘真是太客气了。”
柳宝容拧眉,转头瞪了成桂一眼。
成桂委屈,他不这样说还能怎么说?难道直接说柳嫔娘娘要骂你,你跟我来?
如果是皇后,这样说倒是没问题的。
姝音微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高高坐着的宫中丽人。
只见她打扮得很是雍容华贵,一袭逶迤的象牙白曳地长裙,外罩缕金百蝶穿花席地宫纱。云髻峨峨,两边各簪了两支掐金丝点翠孔雀簪,每只孔雀嘴下又衔了一串粉色珍珠。
只柳宝容年初才刚满十五岁,略显圆润的脸上稚气未脱,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
“陆二夫人,你笑什么?”
看着她笑意盈盈的样子,柳宝容恨不得上去挠花她那张脸。
姝音面不改色,“我笑娘娘多日不见,出落得越发沉鱼落雁,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柳宝容翘了翘嘴角,但一想到今日的目的,又敛了笑意,掐着嗓子道:“我今日请你来,除了叙旧,还要提点你为人妇的道理。”
姝音扬眉,静静听她的下文。
柳宝容顿了顿,在身旁宫人的提醒下磕磕巴巴说道:“为人妻者,其德有六:一曰柔顺,二曰清洁,三曰不妒,四曰俭约,五曰恭谨,六曰勤劳。夫天也,妻地也……”
好不容易说完这一大段,柳宝容长长舒出一口气,接着疾言厉色问道:“林氏,你可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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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人还真是完全不要脸了。
姝音冷笑道:“行啊!那我们明天就去外祖父那里评评理。”
听到岳父的名字,林敞维直接被吓得一抖。
林老夫人则被气得紧握双拳,说不出话来,半晌,她咬着牙开口:“雪娘,你先下去。”
姝音轻蔑地勾了勾唇。
外祖父很久没打上门了,林家人就开始固态萌发,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当初要不是有徐家的庇护,林家两母子早在战乱时就活不下去了,还提什么香火不香火的!
她的父亲林敞维出自沧州一个书香世家的旁支,只祖父去世的早,家里又无恒产,两母子在族中的日子很是艰难。后来遇上战乱,他们更是险些死在逃难途中。
只是他们的运气好,遇上了外祖父。而她的母亲更是因为林敞维的一副好皮囊对他情根深种,非君不嫁。
可以说,要是没有徐家,林家就不会有如今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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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姝音带着母亲回到自己未出嫁前的院子——花溪院。
林老夫人本来还想把儿媳妇留下来伺候她洗脚的,但被姝音横眉一扫,就悻悻地作罢了。
烛光中,徐珍娘边做针线边和女儿聊天。
“陆家人短时间应该不会再上门了。等我和你阿公商量一下,就去他们家要和离书。”
姝音撅着嘴,“祖母和父亲肯定不会同意的。”
徐珍娘云淡风轻道:“不管他们。”
姝音把头靠在母亲肩上,无比眷恋地蹭了蹭。
徐珍娘点点她的鼻子,“你呀,以后也别太和你祖母、父亲对着干了。”
这要是传出去了,始终对女儿的名声有碍。
姝音皱皱鼻子,“谁叫他们欺负你的。”
徐珍娘浅笑着摇头,这么多年她也习惯了,无所谓欺负不欺负的。
为人妇,为人媳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看着毫无反抗之心的母亲,姝音痛心疾首。
堂堂勇毅侯的独女为什么要过这种憋屈的生活?
她觑着母亲的神色,试探着问道:“阿娘就没想过要换一种活法吗?”
徐珍娘十指翻飞绣着花儿,头也没抬随口问道:“换,怎么换?”
姝音一字一顿道:“与父亲和离。”
徐珍娘的手一抖,针尖蓦地戳进了皮肤,血珠一下子冒了出来。她赶忙伸手按住手指那一抹红,可却怎么也按不住自己那颗狂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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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玉轩里,吴姨娘正在向林敞维哭诉自己的委屈。
“就这么当众给我没脸,我以后在府里可怎么活啊?呜呜呜呜……”
她本就生得娇媚,哭起来更是楚楚可怜,林敞维只觉得心尖都在颤,赶紧抱着她安慰:“好了,好了!雪娘,别哭了。那个臭丫头向来是那样,等她过几天走了就好了。”
吴姨娘在心里暗暗鄙视,你个做爹的,怎么就不敢去教训教训她?
“表哥,你一定不能让大姐儿和离啊。”她红着眼睛哀求:“现在正是选秀的关键时候,我们林家可不能闹出和离的丑闻。就我们月儿的长相才情,进宫可是准准儿的,可不能被大姐儿拖累了。”
林敞维拉着一张脸,为难道:“她们要是请出岳父做主,我也没办法。”
你个没用的!
吴姨娘偷偷撇撇嘴,着急道:“那我们月儿怎么办?她还没出嫁呢!家里有个和离的姐姐,还有哪个好人家会要她?”
林敞维烦躁:“那要怎么办?”
吴姨娘面目扭曲,恶狠狠地说:“死了就不能和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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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瞎说!”林敞维立即呵斥,还做贼心虚地往窗外看了看。
这要是被岳父知道他们有这种心思,他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吴姨娘不满地哼了哼,“随口说说的,我哪有那个胆子。”
林敞维缓了缓心神,才搂着她解释:“那个臭丫头可是珍娘的命根子,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不保管徐家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就他岳父那个蛮横不讲理的劲儿来看,让他们林家陪葬都有可能。
吴姨娘伤心地哭起来,“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就不重要了?我可怜的宗哥儿啊!”
林敞维的眼里也迸发出强烈的怨毒,恨声道:“我这次全程派人盯着,她绝对没有下手的机会。别担心,表哥这次一定会让你顺利生下个健康的哥儿。”
这日的午后,顾珩难得踏出宸元殿,去了宫苑。
水榭里,固安大长公主顾岚已经等在那里了。她约莫五十几岁的年纪,打扮得并不华丽,发髻上也只斜斜地插着一支鎏金银花钗。
“姑母。”顾珩率先开口。
顾岚盯着他,眼神有些复杂。这么多年一晃而过,当年那个吵着要跟她上山抓野兔的小男孩也已经快要到而立了。
只是,他这样的年纪却连一儿半女都没有,可如何是好?
她叹息一声,良久道:“你真决定不选秀了?你可知有多少人家挖空了心思也想往你的后宫塞人?你这样,他们会很失望的的。”
顾珩略微颔首,淡笑道:“他们失不失望与我何干?”
顾岚嗔他一眼,“你才登基不久,后宫可是拉拢各方势力最好的途径。”
她点到即止,并不把意思挑明。
虽然用后宫平衡朝局的手法并不高明,但也不失为一条捷径。
顾珩知道姑母也是在为自己打算,可他并不想那么做。
尤其是在认识她以后。
“我对那些女人没有兴趣,选秀只会耽误她们。”
他后宫的摆设已经足够了。
顾岚急道:“你都没见过她们,怎么就知道没兴趣了?”
顾珩不答,反正他就是知道。
顾岚对这个皇帝侄子了解得很,从小就固执,自己认定的事绝不会改变,遂也懒得费口舌说服他。
她连喝了几杯茶,压下心里的那股郁气,佯装随意问道:“听钺儿说,你看上了个有夫之妇,她是哪家的?”
顾珩摸了下鼻子,平淡道:“他骗人的。”
顾岚才不信,她家钺儿说得有板有眼的,绝对不会有假。
“她的夫家有官位吗?”
顾珩饮茶的动作一顿,脑子里浮现出陆承舆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心下不快。
顾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声提醒:“可不要闹出什么君夺臣妾、强取豪夺的丑闻了,至少也要等到她和离之后你们再……”
她说得含糊,但顾珩听明白了。
“姑母,你多虑了。”
他与她当下着实算不上是什么亲密关系,自然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况且她还怀着孩子。
想到这里,顾珩的眉心倏然皱起。
也不知,她的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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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音最近的身体还挺好,自从吃了宋阿姥自制的药丸,她一早一晚也不再那么难受了,孕吐也在减轻。
阿满小声嘀咕:“在林府的这段日子可不能被发现了。”
姝音也很小心,她现在的小腹已经略有起伏,很多显腰身的裙子都不能再穿。
徐珍娘还觉得奇怪:“怎么最近老看到你穿齐胸襦裙,你以前不是说穿这个显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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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舆的声音很低,仿佛陷入了某些深沉的回忆:“陆王两家是世交,从很早以前就有联姻的传统。我和她自小就定了亲,本来预备在她及笄后就成亲,只世事难料……”
风云突变,前朝迅速走向灭亡。
大邺建立,一朝天子一朝臣。陆王两家都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各有各的难处。
“祖父和父亲自缢后,先帝虽有不快,但也不再为难陆家。”陆承舆捏着茶杯的手指泛白,面容紧绷,“没过多久,她就亲自上门与我退了亲事。”
“陆承舆。”姝音淡淡叫他的名字,语气微凉,“你并不需要与我说这些,我不想知道!”
她对他的夫妻情义,早在上辈子就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在她被冷落的那些日子,在她独自承担无出之过的那些日子,在她缠绵病榻的那些日子……
她才不想管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苦衷痛楚。
她只想离他远远的!
姝音慢悠悠喝了口茶,不急不缓地开口:“陆承舆,如果你没成亲,我还会赞你是对所爱之人忠贞不渝的好男儿!可你不是,而你祸害的那个人还是我。”
“你觉得我能毫无怨言的理解、包容你?再大大方方成全你和她可歌可泣的爱情,看着你们恩恩爱爱整日在我眼皮子底下蹦跶?”
陆承舆脸色铁青,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姝音冷嗤,“陆承舆,哦,不对,你们陆家人的脸皮都是这么厚的吗?全家都想既要又要,占人便宜还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真是可笑!”
“我以前是年纪小才会被你们糊弄,现在不会了!”
陆承舆咬着牙,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闷声道:“我会给你一个孩子。”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姝音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越笑越厉害,泪花都冒出来了。
这人是有多自大,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好像她想要生孩子只能巴着他,求着他一样。
陆承舆难堪,“你笑什么?你不就是想要孩子吗?”
姝音微笑点头,“我是挺想要孩子的。”
陆承舆松了口气。
前几日,不知为何,城里隐隐有他不举的传言流出。母亲知道后,怒火攻心,还病了一场。祖母也整日担忧,吃不下饭。
这种事并不好直言澄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林氏怀孕。
他其实也并没有多排斥与她生孩子。她过生辰那晚,他也只是一时惊慌失措而已。回到院子冷静下来,他才察觉自己那颗心跳得有多快。
“可我并不想要你的孩子。”姝音补充道。
陆承舆沉了脸:“你这是何意?”
姝音看着他,脸上还带着笑,“就是字面意思。我以后可能会有孩子,但一定不是你的。”
我的孩子不需要别人施舍而来!
“林氏,你不要太过分。”
看他发火,姝音笑得越发灿烂,语调轻松:“我也不是不挑的,你被夏萤破了身子,我觉得膈应。”
“……你!”
陆承舆的面皮涨得通红,羞愤难当。
姝音接着道:“况且,我后来也知道她是怎么得逞的。”
夏萤间或会去陆承舆的院子传话,偶然见到他对着书房里的一张女子画像出神,猜想那是他的心上人。所以她那日不仅给他下了药,还打扮成了那人的样子。
这男人,心里有人,身子也脏了。
姝音咋咋两声:“你的身心都不干净了,我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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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毅侯府。
徐大标拧着眉,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宝贝外孙女,“柳家那个没为难你吧?”
他得到消息就从军营赶了回来,要不是姝音已经回家,他就要去宫里要人了!他才不管什么宠妃不宠妃的,他家宝儿最重要!
姝音上前挽着外祖父的胳膊,乖巧道:“今儿刚好碰到萧二叔,他给我解了围。”
徐大标有稍许茫然:“萧二叔?”
姝音笑着解释:“就是大长公主府家的公子,成国公世子萧钺。”
徐大标哦一声,心里的疑惑挺大,他们什么时候有这么熟的?
姝音为他斟了杯茶,装着不经意地问道:“听说萧二叔以前在战场上受过很严重的伤?”
徐大标含糊地应了一声,没多讲。
姝音越发好奇,“那他现在还不成亲是不是和他的旧疾有关啊?”
徐大标心下一动,宝儿怎么突然对那小子感兴趣起来了?
莫非是?
他掀起眼皮偷瞧自家外孙女的表情,面色坦荡,看不出什么。
其实,那小子除了身子弱了点哪哪儿都比陆家那个强。
只是有一点挺犯难的——自己与成国公称兄道弟,宝儿和他差着辈呐!不过,这俩人要真能成,萧铎那个老匹夫岂不是就要比自己矮一头了?
甚好,甚好!
徐大标捋着胡须美美地畅想着萧铎给他行礼的样子。
只是在那之前,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柳家人既然敢为难他家宝儿,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过几日的大朝会,以勇毅侯为首的曾跟着先帝打天下的勋贵集团,以及以胡阁老为首的文官集团,竟罕见的共同上书弹劾诚意伯府——纵奴行凶、侵占良田,苛待奴仆、动用私刑、霸人妻女……
罪名虽然都不痛不痒,但皇上依旧震怒。
罚了诚意伯府三年俸禄。
过了两日,更是传出宫里的柳嫔被连降三级成了柳美人。
朝里风向一转,给诚意伯府的烈火烹油也泼了冷水。柳家在勋贵人家里本就比较特殊,不靠军功靠献金,献的还是妻主家的钱。
柳伯爷这赘婿当的为人所不齿,朝里不管是勋贵人家还是文官世家对他们家都是避而远之,直到柳家出了个柳嫔娘娘,情况才渐渐有所好转。
可惜现在也没了。柳家人还没嘚瑟几天,就被打回了原型。
钱三在心里暗暗把柳嫔骂了好几遍,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枉费了他的抬举!
“皇上,您看,要不要给柳美人换个地方住?”
一个区区美人可当不了一宫之主,春锦宫的正殿可不能再给她住了。
顾珩哪会操心这种事情,随口道:“你看着安排吧。”
钱三躬身应是。
想到那日发生的事情,顾珩心里不快,又道:“安排远一点。”
钱三的面皮抽了抽,应下来。
“还有。”顾珩抬起自己的袖口,微风带起一股馥郁的香味,“衣物以后不要再熏龙涎香,换一种,淡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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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他这把年纪,还有好多人抢着要给他做填房呐!想想我们拓哥儿,年纪轻轻就三元及第,又生的一副好相貌,真是便宜林氏了!”
姝音困惑不已,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旨意?又为什么突然不选秀了呢?
为什么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时间回到两天前。
宸元殿里,钱三正兴高采烈地和顾珩汇报自己好不容易打听来的消息。
“陆家和林家本是没有交集的,也不知为什么就突然上林家提亲了。林大爷开始是有些犹豫的,关于女儿的事他向来是要问岳父讨主意的。林夫人也很是顾虑,毕竟像陆家那样的书香世家规矩一定很多,她并不想把女儿嫁到那样的人家。”
顾珩的黑眸闪了闪,沉声道:“接着说。”
钱三应是,马上道:“刚好那时勇毅侯没在上京,林大爷就想要暂缓等岳父回京了再做决定。可他的宠妾吴姨娘却一再劝说他把女儿嫁到陆家去,林大爷也渐渐被说通了。觉得陆家乃清流世家之首,陆承舆又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这门亲事能抬高他林家在仕林中的地位,就这样直接把婚事定下来了。”
“等勇毅侯回来,两家庚帖都交换了。再加上陆承舆也是一表人才,侯爷最后也没有反对。”
钱三觑着顾珩的脸色继续说道:“至于吴姨娘为什么要帮陆家说好话,奴婢也让人查清楚了。原来是她的女儿当时想要拜袁娘子学琴,陆家大太太朱氏刚好可以为她们引见,所以……”
顾珩的脸色黑下来,淡声问道:“这个女儿什么年纪,可有婚配?”
钱三挺了挺胸膛,一脸骄傲道:“这奴婢也打听了!林家这个次女今年刚好二八之年,并无婚配。前些日子还硬挤着去参加了探春宴,想来是想要入宫伴驾的。”
顾珩冷哼:“既然她这么上进,不如就给她指一门好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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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宫里来人宣旨后,林府上下就始终处在一种奇怪的气氛中。
下人们得了赏,表面上也喜气洋洋的,但回了后院又不得不夹着尾巴,小心翼翼伺候几个主子。
特别是在竹溪院当差的,这几日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了二姑娘的不快,招来一顿打骂。
林姝月一遭梦碎,哭天喊地不止,还把全家上下都怨怪了一遍。
特别是姝音,她进不了宫,一定是她的好姐姐在背后捣鬼!
林老夫人也信了她的话,把姝音叫到面前,严声责问道:“是不是你在探春宴上和宁华郡主说了什么才导致月儿进不了宫的?”
林姝月哭丧着脸,嚷道:“肯定是你说我坏话了!你为什么就是见不得我好!”
姝音无语,耐着性子反驳:“探春宴本来是为了选秀做准备的,可现在连选秀都不办了,就算我说了什么也影响不到你吧!”
林姝月愤然,“那你就是承认在宁华郡主面前说我坏话了?”
姝音耸耸肩,轻飘飘地说:“就提了那么两嘴。”
“祖母!你看她!”林姝月可怜兮兮地拉着林老夫人的衣袖,泫然道:“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林老夫人勃然大怒:“给我跪下!”
姝音冷漠地看着这祖孙俩,当然不会跪。
林老夫人气极,吩咐身旁的丫鬟婆子,“给我把她压到地上!”
下人们迟疑不决,并不敢轻举妄动。
林老夫人拍着桌子催促,语气尽显威胁:“别忘了你们可是我林府的下人,我想把你们卖到哪儿都可以!还不给我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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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准备硬着头皮上前。
“我看谁敢!”徐珍娘竖着眉,昂首跨进了明德堂,盛气凌人道:“你们谁敢动我宝儿,就别怪我不念情面!”
下人们瞬间僵在原地,一个个都低着脑袋装鹌鹑,胆战心惊。
林老夫人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憎恶,恨声道:“徐氏!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就不能教训自己的孙女了?”
徐珍娘微福了福,不冷不热道:“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长辈教训小辈当然没问题!只不知我家宝儿究竟犯了什么错,惹得您发如此大的火?”
林老夫人重重哼出一声,“你问问她做了什么好事?”
姝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听完,徐珍娘只觉得胸中有团熊熊烈火在灼烧着她!林姝月进不了宫与她家宝儿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让皇上不选秀的!
宝儿说得没错,这些人真不值得她对他们这么好!
“你!”徐珍娘看着林姝月,语气冰凉:“多嘴多舌,搬弄是非,不敬长姐,不尊嫡母。到祠堂跪着去,罚抄女诫一百遍,禁足三个月!”
“……你!”林老夫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徐珍娘微微一笑,“嫡母管教庶女天经地义,母亲应该没有异议吧?”
林姝月慌了,急急向祖母求助,垂泪道:“祖母,祖母,救救月儿……”
林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把人护到身后,“你今天哪儿都不用去!就陪在祖母身边!”
“至于你!”林老夫人手指着姝音,怒声道:“不孝不悌,不奉父长,蛮横善妒,无子无德!我今天就要为林家清理门户,把你从族谱上除名!”
“你敢!”
徐珍娘双目赤红,整个人像是失去支撑一般颤抖起来。
这么多年,她对林家上下掏心掏肺。可这老虔婆却为了一个庶女就要把她唯一的女儿敢赶出家门。
真是可笑,可悲!
她急促地呼吸着,可周围的空气却变得越来越稀薄。
蓦地,徐珍娘双眼一翻,直直往旁边倒去。
姝音目眦欲裂:“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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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香院。
徐珍娘有气无力地靠在床榻上,眼睛半睁半闭着,唇色苍白,呼吸微弱。
姝音心疼得不行,自从那天在祖母院子里晕倒了,母亲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才短短两日时间,人就消瘦憔悴了好多。
回春堂的大夫,宫里的太医都请来看过了,但也没个结论。只说母亲是“急火攻心,肝气郁结”,多调养一阵、放宽心就好了。
徐珍娘的额头倏地泛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眉头也紧皱着,似乎在忍受着某种疼痛。
姝音焦急询问:“娘,你怎么了?”
徐珍娘捂着小腹,虚弱道:“没事,月事而已,每个月都会痛一痛。”
姝音疑惑:“娘什么时候有这个毛病了?”
她记得娘以前就算来了月事也是跟没事人一样的啊。
“夫人这毛病有几年了。”徐珍娘的丫鬟春杏接口道,“老夫人还专门请了大夫给夫人开了调理的方子,每个月都喝着呐!”
姝音追问:“这个月也喝了吗?”
春杏肯定:“夫人是前天一早来的月事,我们当即就熬了药给夫人服下。”
不知为什么,姝音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
徐珍娘忍不住痛苦地低吟起来,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汗水迅速浸透了衣衫。
姝音当机立断:“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出府。”
找神医!
丫鬟们的手脚很快,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姝音把徐珍娘扶到软轿上,刚踏出院门口就碰到急急赶来的林敞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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