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年男人头顶地中海,因为处事圆滑,颇受高大公子喜爱。此刻见林骁气度不凡,便是有心搭讪。但,虽恭敬,在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腰杆还是下意识挺直了几分。作为高家大公子的贵客,他,确实有牌面。只是,不知为何,他瞅着眼前这年轻人,感觉颇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想起那张贴在大街小巷的海报,虽然那张海报只有一个背影……开玩笑了,怎么可能?他心中使劲摇了摇头,那样的大人物,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林先生?”见林骁不作回应,他微皱眉头。“嗯?”“我刚才说的话,您听见了吗?高公子素来好客,您若现在起身让位,高公子或许不会与您计……”“无妨。”一门心思全在林素那边的林骁,轻一摆手,打断了这人的话。视线依旧停留在戏台上,等待林素登台。“老子好意提醒,你不买单就算了,还如此敷衍?”地中海脸色闪过一抹难堪,随即眼角瞥见门外走来的一道英俊身影,当即心中一喜,高公子来了,看你怎么收场!“高公子。”“见过高公子。”场中之人,陆续起身,恭敬地打起招呼。高逸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白衬衫,黑西裤,笑容轻狂,顺着大红地毯走来,何等意气风发。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顿时僵住,视线落在了那陌生的年轻背影上。“大胆,高公子来了,还不起身,这地方是你能坐的吗?”“来人!打断腿,扔出去!”地中海用力一拍桌案,狐假虎威下令。“慢着。”回过味来的高逸,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来者是客,不可无礼。”信步来到檀木圆桌旁,手指头边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边上下审视林骁。然而,越是审视,他便越是吃惊。这人丰神俊朗,气场甚是强大。此刻的高逸,有种面对老一辈风云大佬的错觉。但,他堂堂高家大公子,也不能在一个不知根底的家伙面前,落了身份。这里是淮云市,是高家的底盘,脚底下这戏院更是他高大公子的产业,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何惧之有?他定了定心神,沉声道:“寻常人家养不出你这样的人物,显然你非富即贵。”“但,自打我接手东苑以来,敢不经我同意,擅自坐这张太师椅的人,你是头一号。”“嗯?”林骁抬头。“放心,来者是客,阁下大老远跑过来,我要是欺负你,未免让人笑话。”“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和高某坐在一起,抖点根底出来,要能入眼,这太师椅,今晚就是你的,权当交个朋友。”高逸笑道。言下之意,就是孝敬。“高公子,这小子摆明了就是装腔作势,他能有几个钱?又能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好货?”地中海献好般嗤笑道。高逸不语,就那么笑眯眯盯着林骁。“这东西如何?”一个鼻烟壶出现在了桌案上。那是林骁去年出国执行任务时的战利品,打算送给那早期对他有提携之恩的老领导,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便随身携带着。“这……”场中一个资深古玩专家快步上前,“这这这……这是康熙爷时期的铜胎画珐琅梅花纹鼻烟壶!”“真货?”高逸皱眉。“最少这个数!”老者激动地摊开五指,又道,“这个数都未必买得来,这可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啊!”地中海倏然瞪大了眼,随便掏样东西出来,就价值五百万,家底得多雄厚?五百万,他们在场的人不是拿不出来,但要让他们拿来玩这小东西,那就捉襟见肘了。“来人,添张椅!”高逸大手一挥,显得十分豪放。他素来行事把稳,奉行利益至上。如今林骁拿出鼻烟壶孝敬他,他面子上过得去了,也多了个家底不俗的朋友,何乐而不为?没错,他就是认为,林骁拿这鼻烟壶出来,就是用来孝敬他的。当然,如果林骁无法证明自己的实力,那么高逸会毫不犹豫,叫人把林骁剁了喂狗。什么辣鸡玩意,敢在我高大公子面前摆谱?殊不知,林骁只是暂时没工夫收拾他。终于,曲声响起。化好妆,红袍加身的林素,逐渐出现在眼前。林骁原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可这一刻,他还是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林素一家,对他有养育之恩。这份恩情,大过天。“姐,林骁,无颜见你。”这声喃喃,仅有他自己能听见。“夫妻们分别十余载,好似孤雁归来。”“可怜我被贼将奴来卖,我受尽了灾祸,棒打鸳鸯,好不伤怀。”还是记忆中的戏腔,这是老林家代代相传的戏腔。没有人注意到,一股杀机,在林骁那平静的外表下,开始疯狂酝酿。“草,这特么唱的什么鬼!”然而林素一开腔,正悠然饮茶的高逸突然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又狠狠摔烂茶杯,破口大骂。骂完他抽了张纸巾,边擦拭嘴边的茶水边对林骁轻笑道:“让阁下见笑了,这小妞不乖,回头我好好教育教育她。当然阁下要是喜欢,今晚她就是你的人了,这可是我们淮云第一名伶。”“生死恨?你家里死人了?你家里人不是早死光了吗?”“林素,高公子点你的名,捧你的场,你不知道感恩就算了,还故意膈应人?”“都说戏子无情,果然如是!婊子就是婊子,欠收拾!”不少人站了起来,或冷嘲热讽,或厉声斥骂,言语之恶毒,令人作呕。他们与林家并无恩怨,然而眼下为了在高逸面前混个脸熟,却是做出如此行径。“林素,还不换曲!”地中海更是跑上前去,摇指着林素的鼻子,大声怒道。“套上戏袍,就不能侮辱角儿,这是爹教我的道理。”林素带着一丝倔强,回道。不同的角色,有不同的戏袍,穿此袍而演彼角,是为大不敬!“草,在高公子面前讲道理,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立刻换首欢快的曲子,否则不等高公子动手,我就让你和你父母一样,尸沉澜沧江!”地中海恶毒威胁道。林素颤抖着身子,她孤身一人站在台上,无助地望着偌大戏院,眸光仿佛失去了焦点。“嗓子一开,八方皆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这也是爹说的道理!嗓子一开,就不能停!而听见这个充满磁性的男声,林素骤然娇躯剧颤,如同电击一般!两行清泪,花了浓妆。那身沾满怨气的红袍,仿佛也开始了肆无忌惮的宣泄。她颤抖着嗓音,继续开腔:“幸得养弟真心款待,今日里才得再和谐。”“但愿了却了当年旧债,纵死黄泉也好安排。”弟弟,你,终于回来了……